然后他彻底愣住了,猛地将宣纸取出,展开,铺平,翻来覆去地看,却什么也zj没有。

    确实是一个字都未写,信的一端,只剩一滴陈旧的墨迹。

    明明只是墨迹,溅落在纸上,占据了很小一块地方,却让覃瑢翀觉得刺眼。

    他看向面前的虚风子,拿着信的手zj指在颤抖,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声音也在发颤,像根绷得太紧的弦,很快就会因zj为无法承受的沉重而断成两截,“顾华之这是什么意思?”

    虚风子退后一步,又一次对覃瑢翀作揖行礼。

    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zj是释怀更多?

    覃瑢翀不知道,那一瞬,濉峰的虫鸣声,潺潺的流水声,所zj有的声音都绕过了他,唯一能够传入他耳蜗中的是虚风子接下来的话,语气是很平缓的,却要将他硬生生zj撕裂。

    “师兄此前思虑了许久,想了很多要和你说的话。”虚风子垂眸说道,“等到下笔的时候,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笔端久久地停在纸面上,终究是只留下了一滴墨迹。”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冷静自持的濉峰派掌事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别的情zj绪,是悲伤,是不忍,是无可奈何——覃瑢翀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甚至想要阻止虚风子接下来的要说的话,仿佛只要他不听,一切事情zj就仍有转圜的余地似的。

    可虚风子还zj是说了。

    “覃公子,”他轻唤道,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师兄他几年前就已辞世,不必再来寻了。”

    覃瑢翀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这句话,每个字拆开了,嚼碎了,反复地念了又念。

    怎么会呢?他慢慢地想,怎么可能呢?像顾华之那样的人,理应长命百岁,与天同寿,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在命运的洪流之中,如同断裂的小舟,无zj声无息地沉进水底呢?

    他先是没有感觉到任何情zj异于一记闷锤,将他砸得头昏眼花。

    而后,是丝丝缕缕的痛意,从胸口处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甚至觉得步伐不稳,身形摇摇欲坠,连指尖都是近乎疼痛的酥麻。

    像个愚蠢的,懵懂的孩童,覃瑢翀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问道:“为什么?”

    “师兄身体一直抱恙,幼年时便将天底下的郎中都寻来看了,他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隐疾,无zj药可治,那些郎中看罢,只是摇头,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叫他这后半生zj不枉在这人间走一遭。”虚风子缓缓说道,“不知覃公子是否注意过,师兄在外从不饮酒,也zj不沾肉腥,很多时候都只是饮些清水草草饱腹?他这病不是出在外,而是出在内,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和常人无zj异,需要顾忌的东西却很多。”

    “百病交缠,无zj药可治,他到后来就只能依靠药物勉强度日,终日卧在榻上,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虚风子看向覃瑢翀手zj中的信,说道,“那封信,其实是我替他写的。”

    虚风子还zj记得那一夜,顾华之房内仅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药味,闻着都苦,还zj腥,难以想象他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咽入喉中的,而虚风子坐在桌案前,捋起袖子,用笔端蘸了墨,提笔,静静地等待顾华之告诉他该写什么——可他说完“替我写封信”之后就没有再开口,沉默得连虚风子都恐惧起来,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是否还醒着。

    顾华之是醒着的,他仍然在苟延残喘地呼吸着,只是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直到狼毫上沾染的墨汁都浸染了宣纸,留下了不算完美的痕迹,顾华之才咳嗽了几声,喉间咳出凝结的血块来,然后他勉强说了句“不必写了,这样就好……兴许他也zj不会看的”。

    如此,虚风子就搁了笔。

    覃瑢翀问:“你师兄还zj说过什么吗?”

    虚风子思索片刻,说道:“师兄说过,若你来讨那枚大璧琬琰的玉佩,就让我说不小心弄丢了,找几个借口搪塞过去,总之,他既然已经收下,就不会再还zj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