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城的小贩们非常会审时度势,他们在六月初荷花还未开放时,就运来上百只小舟,把它们接踵而排,用绳索牢牢绑缚在一起,再在上面铺满木板,四周坠以沙袋,使得脚踩在上面不会有随波起伏之感。

    此时舟上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吃食,叫卖声此起彼伏,简直比街市上更甚。

    几个姑娘平日里都没怎么出过门,见此场景哪里还按捺得住,一个个都兴头头地跑下船去,不一会儿就买来了铺满一桌的糕点。什么荷叶饼、荷花糕、莲蓬汤、藕粉酥,凡是跟荷沾得上边的都没有放过。但这些吃食味道大多普通得很,无非就是吃个新奇罢了,吃到后来,连平日里从不挑食的薛意也吃不下去了,拿着糕点和姐妹们玩扔石子的游戏,看谁扔得更远。

    船只慢慢靠近湖中心,几朵白色的莲花在夏日艳阳中,含羞带露的摇曳在碧色的荷叶下,不少人都倚在船舷上眺望。一尾红色鲤鱼跃了起来,衔住一片花瓣往水里一拽,花枝不胜力的左右摇摆着,众人都惊呼起来,能亲眼目睹这一奇观,当真是十分幸运的了。

    这里观赏的人太多,使得船支杂乱无章的摆放着,把众人都堵截在了一处。船夫见缝插针的从一条小道上穿梭而进,试图避开人群找到一条宽阔的水路。然而越往里走,花叶越加高深茂密,比之进来这一路被人为破坏得稀稀拉拉的荷叶丛,看起来壮观非常。行至湖心,大家惊讶的发现,这看似幽静的万红深处竟停着一艘乌漆画舫,一张缥缈的粉色纱缦在桅杆上迎风招摇。

    琴弦拨弄声,随着荡漾的水波传了过来,大家正自不明所以之时,旁边划出一叶小舟,舟上有人向看客们解释道:“这是醉红楼的船,里面坐着的全是些从江州运来的美人,她们擅弄琵琶柳琴,十两银子就可听一首曲子。”

    薛意携着杜肖影跃到船头去看,见那边姑娘个个腰肢轻曼,粉衫青帛,便像是这池子里荷花幻成的妖精一般,只是这些妖精都用轻纱半遮着脸,非得要人花钱请到船上,才愿现出庐山真面目来。

    薛家二公子薛昊拍了拍兄长薛阳的肩膀,指着那船栏边一个身姿高挑的身影道:“要不咱们也叫一个来看看。”

    薛阳指了指腰间暗示自己囊中羞涩,他摸了摸鼻子,向薛昊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向船尾。

    薛情这时倒在真真切切的赏花,因靠近船蓬的一枝红莲被刮断了茎干,他把那斗大的花盘顺势折了下来,放在手边赏玩,至于那厢的美人画舫,他全然的不放在心上。

    薛阳俯身打了个响指,唤得他注意后,笑着说道:“深谊,咱们请个醉红楼的姑娘来船上弹首琵琶曲吧。”

    薛情抬头往那方看了看,心下微觉烦闷,便摇头拒道:“时辰已不早了,要是花看够了,咱们就掉头回去罢。”

    薛昊急道:“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玩尽兴才好,我可不想这么快回去。”

    薛情正待说话,觑眼见妹妹垫脚立在船头,半个身子都要掉出船外去了,连忙出声制止道:“小意,快下来,那里危险。”说着三两步走过去,把几个姑娘一起拽进舱来。

    薛意犹还不满道:“哥哥,你快去看看,那些姑娘穿的衣服都好漂亮。”

    薛昊趋声在旁附和:“咱们请一个过来,一起听听曲子,可比单坐在这里好玩多了。”

    薛意闻言,倾身抓住薛情的手臂,一径撒娇道:“哥哥,我想听。”

    薛情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呀,见什么想什么,哪有这么任性的。”

    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让船夫传话过去,邀了一个姑娘过来。

    那姑娘乘着一叶小舟翩翩而来,一上船便摘了耳畔挂着的轻纱,把一张娇好的鹅蛋脸庞露了出来,只是胭脂水粉敷得太厚,倒把本来年轻的容颜衬得成熟了不少。

    她把拖曳在水里的青帛轻轻一甩搭在自己肩上,抱着琵琶向船上的人福了一礼,细声细气的问道:“公子小姐们想听什么?”

    薛昊笑嘻嘻地逼到她身后,把她往船舱里让:“就弹你最拿手的那首曲子吧。”

    半晌,一阵清冽的琵琶音从舱里传了出来,先时还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慢慢地在手指翩跹间,流泄出了一首哀怨至深的曲子。这是风靡此地的一首琵琶曲,曲名叫相思,是从江州地区传过来的。那边烟花柳巷之地甚多,惹得风流的诗人才子们流连忘返,因此多有名曲出世。

    相比起欢乐的乐曲,这种哀怨之曲,最是受人们欢迎,大多故事也是如此,悲剧总比喜剧更加震撼人心。

    弹至激荡处,那琵琶女开嗓微吟,似诉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