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相依,他因此而得到父王的赏识,也因此而招来了不少人的嫉恨。

    大夏与东胡人打了许多年的战,大夏遭到寇族入侵,东胡也遭受严寒,双方都耗不起了。大夏于是派出使者,与东湖议和,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但大夏怕东胡人出尔反尔,于是加了个秘密条件,便是让东胡人出一名王子,到大夏当五年的质子。

    那些嫉恨他的人,巴不得拓跋仲钊远远地离开。

    众人合力,耳边风叠枕边风,拓跋仲钊便如同一片离了树的叶子,轻轻一吹,便被吹到了大夏。

    历朝历代,到别的王朝当质子的人,基本上都是被本地贵族按着欺负的,少有特例。拓跋仲钊想成为那个特例,但在这荆棘路上,却是滑溜滑溜的身不由己。

    “文柏,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扶了我一把。无论是在东胡,还是在大夏,我都见过不少背叛和欺骗,我并不是多么相信情谊的人。但你扶起我的那一刻,我看着你的眼睛,是那么的澄澈纯净,那时候我就想,你是我拓跋仲钊这一辈子的好兄弟了。”

    孟文柏是左丞相嫡长子,习文,为人端正萧肃,待人温和有礼,向来是贵家公子的典范。这样的人,是云间月、山上雪,为何会与不得宠的质子成为好友?

    拓跋仲钊不去想这个问题,他看着孟文柏,既看得到他的清正,又看得到少年的他,也有鲜为人知的、幼稚骄纵的一面。

    他对孟文柏,也渐渐从感激、欣赏,到心动而不自知,但没过多久,他便察觉到了异样,正视自己的感情,得出了确切的答案——他心悦他。

    “文柏,我送你红绳之时,你脸上的震惊根本就藏不住,你应该是觉得我唐突了吧。可你不知道,将红绳送出去的我,也一样地忐忑不安。我期待你的回应,又害怕你的拒绝,我心跳如擂,终于,你装作不知,笑着将红绳收下了。我想,你那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和维护我们之间的情谊。”

    孟文柏委婉地拒绝了拓跋仲钊的表白,却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自己对他的情感。他一开始待拓跋仲钊,其实与待其他人无异。孟文柏与任何人都交好,因为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谁知道今天的贩夫走卒,会不会明日就处在位极人臣的地方呢?而这今日的落魄质子,身上华彩不掩,这样的人,回到了东胡之后,一定不会沦为权位斗争的背景板。所以,孟文柏扶拓跋仲钊的那一把,手上的重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然而后来,拓跋仲钊用真诚打动了他。孟文柏也开始真心想要对待这样一位很特别的“朋友”。而他越了解拓跋仲钊,便越觉得拓跋仲钊身上的那种野性与桀骜让人沉迷,那是孟文柏身上没有的东西,那也是孟文柏渴望的、寻求的东西。他依赖拓跋仲钊,却未曾想过拓跋仲钊会将一条红绳送给自己。

    祈求美好姻缘、定情、行运、祈求平安。这是红绳的寓意。拓跋仲钊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想必不会是后两种。孟文柏从来没往断袖这方面想过,内心慌乱无比,偏偏表面上还沉静如水。他这个人很特别,在心乱如麻的时候,往往更会依照理智而不是感情来行事,他的理智告诉他,要装作不知,于是他便那样做了。

    红绳之事后,孟文柏刻意躲着拓跋仲钊,越躲越是寝食难安,三天不见便寤寐辗转。他剖析本心,渐渐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也心悦他。

    “文柏,自那件事后,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思你若狂,甚至开始后悔起了当日的孟浪之举,我奢求的东西太多了,而我能给予的东西太少了。可你还是来见我了,你来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山有木兮木有枝。那一刻,我就全都明白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后半句我们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们心知肚明。我很高兴,也很惶恐。高兴的是你也心悦我,高兴的事你愿意跟我走在这么一条不为世人所容的路上。但我很害怕,你本是举世无双的公子,若我们的事情被发现,外人会如何说你,你家人会如何处置你。悠悠众口,难以堵之。但是我又很自私,我不舍得放你离开我,我患得患失地与你在一起。我越发想要变得强大,我想离开这寄人篱下的地方,我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在你的面前。而在那之前,我必须有足够的能力。”

    孟文柏和拓跋仲钊都是十分谨慎的人,二人小心地互诉衷情,暗里眉来眼去,背地里牵手同行。却还没有等别人发现他们的异样,他们自己就出了问题。

    拓跋仲钊入京为质的五年之期快到了,他想带孟文柏悄悄离开,不管孟文柏对拓跋仲钊的情意有多深,他都无法抛弃家人、友人和在这里经营的一切,跟拓跋仲钊跑到那荒芜的胡人之地,去一个此生所学沦为无用的地方,做一个普通的、难以施展一番作为的人。

    裂痕有了,若不及时补上,只会越来越深。

    “文柏,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想要带你回到东胡,皆出于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其实,你当初若强硬地拒绝我,我自然不会强迫你,逼你与我去东胡。甚至、甚至,若你想让我留在大夏,我可以偷梁换柱隐姓埋名地留在你的身边,暗无天日也行,见不得光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以克服的。”

    “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你什么都没有说。你前一日答应了跟我去东胡,而后一日,便将我囚禁起来。”

    “你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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