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都市>意定监护制度 > 骨如寒冰心似铁
    束若悦感到一夜之间,眼角就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细皱纹。白轩逸在解放军医院的时间,连友邻单位的战友都没办法去看望,何况是自己了。谁知他康复没多久传来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解除婚约。束若悦起初还没有自乱阵脚,闺秀了个把月,毕竟有些话由自己来讲,肯定是一万个说不得的。

    但白轩逸竟然回了申城!这就把束若悦推到一个全新的、不得不的阶段了。或许再晚一步来,贻误时机就等于丧失一切。

    她下飞机的第一时刻,便是请白轩逸来玉镜湖边见面。束若悦想,这一面他是不敢不见的,但是来得如此地快,令她的心境立刻就不沮丧了。

    但是白轩逸明明向她走来,却不知他为什么蹙着眉,山遥水远地朝四周在寻什么。

    “轩逸!”束若悦兴高采烈地叫了他。

    白轩逸看着真的比较疑问的样子,但没问出口。

    束若悦说:“嗯……我找你也没什么,晚上叔叔伯伯都要请你吃饭,我说你从北京来是平级调动,哪来那么多欢送欢迎呢?吃饭、喝酒、唱歌连轴转,都有点成为负担了,你又是滴酒不沾的人。而且为什么那么讲究呢,我叔叔爸爸以后也不是你的领导,自己家的长辈,有什么可汇报思想情况的?所以我趁着你下班前,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你去的话,我陪你。”

    天朝上国,霍金来了都得站起来敬酒。何况她口中的家属,感觉一个是组织部长,一个是人大主任。

    白轩逸此刻头部开始有了胀痛的感觉,但和她与她的话语无关。或许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一样,白轩逸不能回答你眼里的问题,他只晓得,他头痛。这个痛是真真实实的。

    白轩逸说:“麻烦转达,我不去。”

    束若悦嘴唇往上一翘,把僵在那儿的笑容化了:“其实我很想让你去,求着你去,但我学不会像有些男人女人用嗲得出水的声音向你嗔怪,跟你撒娇,我永远学不会像一个坏女孩。所以你觉得……我是不是总是太古板了?不得不承认,这跟我的原生家庭有很大关系,我爷爷我爸爸都是非常严苛的人,这是我们家族的某种遗传痕迹,我从出生就没有办法决定了。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俩太像了,都一样,这个时代我们身不由己,这个世界纷扰混乱,你几乎不知道该抱怨谁。”

    白轩逸没有收到更新的短信通知,头更疼了,刚才路上给何意羡打电话,他还关机,打两个都是。对外部的一切噪音,白轩逸类似于,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没有时间和兴趣听懂。

    束若悦却白裙飘飘走近了一步:“轩逸,我其实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笨吗?我虽然是个传统的女孩子,但是我真的不傻。你是在怀疑你失忆之后,他们告诉你,我们的交往、我们的婚约是假的,对不对?但是我告诉你,我不怕你的怀疑。因为怀疑是伤害感情的利刃,是落进眼睛里的沙子。怀疑如果不尽快消除,肯定会在两个人心头留下病灶,久而久之便会疾患丛生。但消除怀疑的方法如果不恰当,又会立即让人伤心伤肺,一句话说得不当,一件事做得不对,便有可能让两个人分道扬镳。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一趟来申城,多年以后的我会不会后悔?我真的不想一点小小的怀疑让我们两人的关系做烂船划,但一些事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很想请旁观者分析一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平时能推心置腹交谈的人,也就那几个,我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我要找人倾诉讨主意,我已经变成了所有朋友内心里取笑的对象,但有一点我确信,你可以尽管怀疑我,今天的我、未来的我也不怕你的怀疑。”

    天阴了,要下雨了,看起来何意羡是招呼不打,放他鸽子了。于是白轩逸说:“对你没有感情可言这一点,我从未怀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束若悦对着他的背,高了嗓门:“白轩逸!即便你对我只有哥哥对妹妹的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白轩逸心中一闪而过的怪诞,所谓奇怪,仿佛是以往真实的生活故事中的一页被这句话掀开了一角。这让他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你说什么?”

    束若悦脸上马上就云开雾散了:“轩逸!我是说我们可以慢慢来。首先,我不是一个固执、不识趣的人,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我确实不甘心,我原以为我给你带来的是一份惊喜。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有点烦,甚至是一个女孩子在轻贱了自己,但是在家庭生活中就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的,谁更爱对方一点,谁就得率先忍让。而且,你也要知道,如果我跟和你条件更好的,高个一官半职男人提相同的条件,他们不知道该多么欢喜雀跃。可我就喜欢你,喜欢你气宇轩扬的样子,可能这个词用在一个现代人身上很奇怪,但你的确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是你给我的第一感觉。我也喜欢你总是用行动来表达一切,这叫作虎豹不外其爪,大人物、大英雄自古都是这么做事的。告诉我,是不是我的方式太愚蠢了,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要不然,我们就从今天开始,从当下开始,慢慢来?”

    爱情让人脚不沾地。束若悦秋雨之中,快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了白轩逸。

    白轩逸刚刚拂开,她便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泥泞的湖岸上。白轩逸扶住了,她则顺势把身体很大一部分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两只胳膊牢牢地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似乎只要他一撒手她便会像一条面粉口袋似的瘫倒在地上。

    束若悦说:“轩逸,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哪里让你特别失望了?你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坏女孩吧?可你如果真的认为我坏得无可救药了,那为什么又要给我惊喜,哄我开心,那又是什么?”

    她手指的是白轩逸药店的袋子里,装的“一桶”饮料。粉粉紫紫,庞大憨厚的体量,粘稠如粥的质感,可能用保温饭盒来装会更加合适一点。

    白轩逸说道:“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恐怕真的是一个临界点。女性的重要品质之一,可能便是不讲道理的天才直觉,束若悦忽然扬起一点笑来:“那是谁有关?何意羡吗?”

    白轩逸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身体里便涌出一股乱流,判断不好这股乱流是多巴胺还是不好的物质。但他是一个自制能力极强的人,这种事情在他身上从不发生,何意羡,仅仅三个字,却至于让他心慌出汗。但是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一切像浮沉的海水。

    “我真的不傻,我说对了!是吗?我就知道,那天庭审,我一个外行人都知道应该把焦点放在法官身上,而不是对面的律师,你和那个律师之间有过什么吧!你为了他,白轩逸检察长,历史性的败诉呀……你也是,我那个不成器的白痴弟弟也是,你们都喝了他灌的迷魂汤!魂不守舍?但是束仇在海上失踪了那么久,那何意羡,他问过一句束仇的死活吗?轩逸,连你也心甘情愿在他身边做一只叫都不会叫的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