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泱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是,是,自当谨记。”
她还保持着之前半蹲的姿势,男子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展颜一笑。这一次他的笑容就显得富有感情得多,极大的冲淡了身上那种可怕的气质,就像是忽然从一把剑重新变回了一个人。
“起来,别蹲着。”
感觉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顿时变了个味儿,谢泱上辈子也曾经遇到过不少商界政界的大佬,这个男人就很有那种做惯了人上人的气场,谢泱见他似乎对自己没有敌意,心里终于放松了不少。一边吐槽“咋不说爱卿平身”,一边乖巧的站直了身体,不过还是垂着头,尽量表现得安全无害。
男人沉吟片刻,冷不丁的问:“这荒郊野岭,惯有凶兽出没,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一瞬间谢泱反射性的想编瞎话,但在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下,她直觉不能撒谎。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可又不能不回答,便硬着头皮道:“我不想说出来,但也不想撒谎,还望前辈见谅。”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打算一旦对方有动怒的迹象就马上不顾一切的逃跑。不过男人却并未生气,而是很谅解的点了点头,好说话得都令人难以置信。
“无妨,我就是随口一问。”
谢泱默默的在心里擦了把冷汗,不好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就低头注视着他衣服的下摆,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大有玄机。远处看着就是一件普通的淡青色外衣,凑近后细看,原来有很多层,每一层都蝉翼般轻薄,却又不彻底透明。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营造出了一种如烟似雾般的错觉,很有所谓“低调的奢华”。
“嘿,没想到这人还挺骚包的。”
谢泱腹诽道,毕竟正常直男绝对不会穿这种款式的衣服,莫非此人只是外表看似冰冷不好惹,内心却颇为风骚?
这么一想,内心那种畏惧感顿时又消散了不少,谢泱的腰板下意识的挺得更直了些,倒是惹得那男人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以他的阅历,自然能辨别出眼前的少女究竟是真的不害怕还是在强做镇定。这些年来他遇到过数不清的男人女人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在面前花样百出,其中不乏装作不畏强权语出惊人的,他不过付之一笑。也许这个小丫头是真的不清楚他的身份,可方才刚刚被他的剑意斩断过一次,居然这么快就若无其事,还是让他有点小小的惊讶。
本来他已经打算走了,觉得有趣,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假如此刻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把眼睛都瞪出来,能让这一位主动询问名字,哪怕只是心血来潮,也代表入了他的眼,前途无量,绝对立刻诚惶诚恐,欣喜若狂。
可惜谢泱不但丝毫没有欣喜感,还很无奈,心说这人怎么还不走了,搞得她压力很大啊。
忽然被问到名字,谢泱居然不知道第一时间该怎么回答。仔细想想,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几个人有兴趣问问她叫什么,她也从来没对任何人介绍过自己的真名。
她的本名谢泱一点都不想说,那是属于她独有的秘密,打死都不会吐露给任何人。可在这个世界她又叫什么呢。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这具身体生理定义上的父母压根就没给她取名字,她都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只听见其他人叫他们“老憨”和“老憨家的”。
她也有几个同胞的兄弟姐妹,然而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他们有过真正的接触,因为他们都被告诫不能随意接近触碰这位“天女转世”的尊贵人,谢泱只知道分别在四岁和七岁的时候因为饥饿和病痛死掉了两个,当她离开村子的时候,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以及一个弟弟。
她还清楚的记得,回头最后一眼望去,黑暗逼仄的破烂窗缝里注视着自己的几张脏兮兮的小脸,还有名义上“母亲”带着笑容,却又含着泪水的眼睛。
谢泱难得的涌上了些愧疚,也许她真的该回去看看,而不是假装这些人不存在。无论如何,他们的所作所为谈不上好,可到底也没多么的坏。他们仅仅只是愚昧无知罢了。
见她久久不语,男人轻笑道:“怎么,这也属于不能说,可是不想撒谎的内容?”
摇摇头,谢泱被他的这个问题忽然勾起了满腔惆怅,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里面包含了无尽的沧桑:“唉,我没有名字。”
判断出这声叹息里蕴含的情感居然千真万确,男人的惊讶又多了几分,毕竟从外表上看谢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丫头,而且形容气色也确实不像苦日子出身。男人并不是没见过那种经历了各种生活磋磨的底层贫民,他们身上可没有谢泱那股子鲜活灵动,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一切激烈的感情都被生活的艰辛磋磨光了,眼睛死沉沉的,一点光都没有。
想了想,男人温和的道:“那也无妨,只要活着就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