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修真>大宋萁豆劫 > 第125章 狭路相逢智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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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和赵祯一样,赵珏此行亦是千绝万密,除住店打尖外,一路均与黄衫、雯雯郡主坐于轿车之内,且又将帘幕遮得十分严实;赵四赵六、线娘素君等人又皆平民装束,或前或后,分头行进,从不多言多事,是以朝廷的谍报人员始终未能弄清赵珏去向。而赵祯绕道洛阳,赵珏也未得报,公孙黄石、萧天揽、孔志琳虽在龙府和赵祯、琴老、鸽童同院而坐,但三人当时主要精力均放在搅乱龙岩至的计划上,更未想到赵祯会以九五之尊,万金之体,亲来观瞻大奠仪式,故此也无察觉;赵祯、琴老、鸽童虽然认出了公孙黄石三人,但却并未想到赵珏竟然也会同来洛阳。结果便是赵祯和赵珏互相不知对方行踪,最终竟然在这深山老林中,意外的邂逅碰面。

    此刻,斜阳余晖静静的映照着东侧的危崖峭壁,而一轮冰盘也似的圆月亦自东边天际高高升起,清光朗照,玉宇无尘;虽将傍昏,但山中光色,却比白天似乎更为素雅明丽。赵祯和赵珏一声招呼过后,各自退开数步,于这深谷崖壑间静静的相互凝望着对方,一任山风飒飒,掀动衣袂,一任众人挺刀仗剑,四面围拢而来,却谁也不知该再如何开口说话。

    雯雯郡主和黄衫原本坐于轿车里面,打算静待山道畅通后继续赶路;此刻忽然听得外面异常响动,似有大事发生,便亦掀开帘幕,各自跳下了轿车。雯雯郡主一眼望见刀光剑影之中的赵祯,霎时脸色雪白,心内暗暗叫苦: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看来自己在关林镇上的一番虔诚祈祷,大病袭身,终究还是付了东流。她紧张的望望赵珏,望望赵祯,又望望满面得色的公孙黄石和挺刀仗剑、四面威逼的王府侍卫,也是不知如何说话。

    一时之间,这座人迹绝少的深谷崖壑间刀光剑影,剑拔n-ǔ张,气氛紧张得几乎便要令人窒息。倒是黄衫,第一次见到皇帝,颇为新奇,一双美眸借着黄昏光景,直把赵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个遍,心中暗道:原来皇帝竟是这副模样!

    公孙黄石眼见赵祯前有雪刃剑锋,后有万丈深渊,势成釜中之鱼,插翅难逃,而赵珏却如痴如傻,迟迟不动;眼珠一转,乃分开一众持刀仗剑的王府侍卫,漫步踱至赵珏面前,手抚长髯,眼望连绵远山,口中冷冷言道:

    “王爷肩负家仇国恨,身历千难万险,自至襄阳安身以来,数年间日日卧薪尝胆,夜夜锥心泣血,奈何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寸刃可毙,王爷却只无动于衷,扭扭捏捏作此儿女子之态也?”

    一语警醒赵珏,更道破了他数年来的心事。赵珏仿佛胸口遭到重锤猛击一般,骤然间疼痛难忍,趔趄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脚跟,手抚前胸,一腔郁血差点便由口中喷涌而出;那仓皇的黄昏逃亡,那危急的雪夜追捕,那凄惶的野外转悠……一桩桩、一件件锥心泣血的往事,登时竟历历浮现在了眼前。

    赵珏抬头举目再望赵祯时,渐渐的,赵祯的形象,便幻化成了赵光义那狞笑着的丑恶嘴脸,一步一步的进逼而来;再渐渐的,又幻化成了一柄柄雪亮的锋刃,高高挥向了抱头缩身满面惶惧的德

    昭、德芳、廷美等人;最后,远山近峰,危崖峭壁,竟全然幻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鲜血,惊涛拍岸,汹涌流荡,弥满染红了整个视野……

    与此同时,孟姥姥辞色俱厉的训诲,自己在妹妹面前的豪壮誓言,亦振聋发聩、交替回旋的响于耳畔:

    “赵珏赵珏,你身为太祖皇帝嫡孙,堂堂七尺须眉男儿,这弑祖灭家之仇,窃国夺位之恨,难道就此忘掉了吗?”

    “不,妹妹,这场亡国倾家的仇恨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如不能报,我赵珏决不轻易死去!”

    ……

    良久,赵珏方才回过神来,强抑激动情绪,双手抱拳,朝向赵祯躬身一揖:“陛下,赵珏与你,非但本身原无冤仇,甚且儿时情谊深厚,依照常理,本当雍雍穆穆,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奈何老天偏让我们生于帝皇之家,又为我们提前埋藏下了祸根。赵珏虽一直不欲与陛下为敌,奈何家仇国恨,不容赵珏爱身惜命,更不容赵珏顾念私情个谊。今日狭路相逢,尽管陛下与赵珏寡众悬殊,然而赵珏并不想以强凌弱,唯愿与陛下各自单身在此做个了结,刀剑下面一见生死吧!”

    赵祯凝望着赵珏,儿时嬉戏玩耍、亲密无间的画面,又渐渐的浮上了心头,尤其那个冷风萧瑟的黄昏,自己气喘吁吁奔向楚王府邸报讯的旧事,更是历历如在目前;不觉之间泪水已盈满了眼眶,却偏忍住,哽咽一声,颤声说道:

    “珏哥,你我之间,难道除了刀剑之外,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赵珏并不答话,唯沉重的点了点头。

    赵祯欲再以情动之,以理服之,但那与生俱来的深藏血液深处的帝皇尊严制止了他;略一沉思,乃昂首咬牙,语中透出丝丝的金属颤音:

    “珏哥,前人种祸,后人遭殃。你和小弟同为赵氏后裔,又均系前**福的承继者,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小弟都不会生出丝毫的怨恨之意;既然今日你定要刀剑下面见个生死,小弟也唯有拼着这一条性命奉陪到底了。珏哥,今天不管你死还是我活,小弟都愿我们之间的恩怨能够一笔勾销,从此再不祸延后辈,更不牵累天下百姓;亦愿来生我们能够心无芥蒂,做真正的兄弟!……”

    “王爷陛下如此抉择,实实天公地道!”公孙黄石在旁眼珠一转,拍手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就请王爷陛下赶紧动手吧!”

    “黄石公,”赵珏和赵祯唇枪舌剑、锋言利语争论之际,琴老早将鸽童及马匹安置于崖壁背面,此刻漫步而出,走至众人丛中,面带讥色侃侃而言,“你本系川西一泼皮破落户子弟,先混迹于后蜀皇宫,后流窜于王小波、李顺流民行伍;王小波、李顺兵败被戮,你又挑动益州王钧兵变;王钧兵变平定,你一度不知去向,却原来竟摇身一变,又攀附上了赵珏王爷。可谓改头换面,何其快也!——你既自称精通易理,便该知道神器更易,自有天数,更该知道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奈何定要逆天理背人情,妄借‘烛影斧声’口实,挑拨王爷起事,欲陷天下万民于炭涂中耶?”

    公孙黄石闻声转头,乜了琴老一眼,说道:“原来却是琴老到了,失敬失敬!琴老此番说辞,不过聊以拖延时间、静待援军而已,山人岂有不明之理?且待山人帮着料理了王爷的家事,再来和你坐而论道,一逞口舌之能。如何?”

    言毕狞笑一声,“唰”的从一名王府侍卫腰间抽出长剑,双着捧着递给赵珏,又从另一名侍卫腰间抽出长剑,凌空抛给赵祯;然后约束一众人等退至了崖壁下面,高声喝道:“复仇时刻已到,还请王爷大发神威,一招毙敌于刃下!”

    琴老眼见千钧系于一发之际,公孙黄石又老奸巨猾,不肯上当,唯有回头朝向来路张望了一眼,然后走到赵祯身边,悄声说道:“陛下……”赵祯此刻身立崖畔,已无路可退,乃手振长剑,咬牙低喝一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