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凶,李辰时就明白了,这俩人估计八字还没一撇。

    若渊叫他俩别在门口杵着,先进门。楚里冷着脸脱了鞋子走出玄关,打眼一扫,就见一只滴溜溜的黑眼睛藏在房间的门缝后,直勾勾地看向他。

    楚里:“……”

    这得亏他心理素质强大,要换个人,估计这会儿已经驾鹤西去了。

    若渊给他拿了拖鞋,也走上来,扭头就看到那只眼睛,他愣了一下,问:“你干嘛呢?”

    黑眼睛看着楚里,房间里传来清脆的男生音,调子高高的,一看就是学校那种话很多的男同学,“我怕他。”

    等李辰时走出来,他又补充一句:“我也怕他。”

    若渊把拖鞋放在楚里脚下,随口道:“你有什么是不怕的?”

    听着两人熟络的语气,显然关系亲近,楚里没有问候别人家中事的爱好,于是将头低下,顺势扫了脚底下的拖鞋一眼,就这么一眼,本就不高兴的心情更加不美妙了,“我不要这个。”

    粉粉嫩嫩的,还有毛绒绒的小耳朵,这哪里像猛男该穿的拖鞋?

    若渊好脾气地哄他:“就这一双了,你将就着穿,下次我给你买男款的。”

    落后他们一步的李辰时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脚,线条流畅,光滑洁白,最关键的是连双袜子也没穿,就光秃秃地跟冰凉的地板亲密接触,前面两个就跟瞎了似的。

    简直过分。

    楚里当然不会妥协,他盯上了若渊脚上那双正常的鞋子,正打算来个强抢,若渊干脆利落地将拖鞋踢到他前面,“你穿就你穿,别动手。”

    楚里像只被扼住了咽喉的战斗鸡,一下子哑了火,还有点不情愿——这次怎么妥协得这么快?

    若渊一语不发地穿鞋,楚里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在这短短一日里,尝到了千年前从未遭受过的冷脸和毒打,一时心境转换不过来也是应该的。

    千年前的楚里是什么样,这个问题,他最有发言权。

    九重天上有一地,名为露仙台,其上可俯瞰尘世万千,若渊生逢乱世,同期神君不少,常常相约在露仙台上煮茶,他身边总有来来去去的人,可后来楚里出现,渐渐就只剩他一个了。

    他记忆中的楚里,寡言少语,总是窄袖高襟,干净利落,一副随时能抄家伙干架的装扮。对谁都没个好脸,对他也是,闹得烦了就不理人。可他即便不理人,也会在他煮茶的时候替他试茶水的温度,烫了就瞪他,冷了也瞪他,若渊偶尔会跟他说,神君清气护体,金身不坏,不必像凡人那样小心翼翼,楚里每次都点头,下次照样瞪他。

    他总是很凶,又妥帖地将周围人照顾得很好。时日久了,若渊发现将他伪装的冷面撕下来,是件很有趣的事情,说些模棱两可的肉麻话,他会无语;揉他后脑勺,他会翻着白眼把作乱的手薅开;若像逗猫那样挠他下颌,他会气得连耳根子都通红。

    所以若渊特别喜欢挠他下颌,这手欠嘴也欠的毛病,大概就是那时候给惯出来的。

    印象当中,楚里似乎从没生过他的气,永远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一转头就可以看到。他仿佛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有时又并不这样,若渊亲眼目睹过曾有个好男色的神君向他表达爱意,言辞之诚恳,情意之真诚,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可那却是楚里有史以来最逾矩的一次,他将对方所赠凝聚着春华秋实的花冠扔在地上,冷声扬言:无断袖之癖,莫做意淫!所有人都傻眼了,若渊热茶烫了一手,好说歹说都没能将他哄住。那是他唯一一次见楚里发脾气,打破了以往的故有认知,他终于知晓,这家伙真的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只是不喜言谈,惯于克制。

    若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克制,只猜想大概是天性使然。以至于他总以为,楚里本该就是这样的,这样淡漠少言,这样隐忍不发,这样克己律己。

    等千年后再相见,若渊才恍然惊觉,原来不是这样的。

    这个人拥有他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角眉梢,但又截然不同,他的喜怒悲欢都比那时鲜活太多了。会揍人,会挽着袖子跟自己打架,会毫不留情地拧他胳膊,像只炸毛公鸡一样跟他互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