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心中一动，连小妾这个局外人都看出问题了，莫非他们真要卸磨杀驴了。他知道，佟养甲眼红自己贪墨丁魁楚的巨额财富已久，不过自忖其掌控不了自己的部队，不由得自豪地说：“我的将士们是不会听他命令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厮自兼广东巡抚，表奏耿献忠为广西巡抚，又调大同兵五千来两广。妾身还听说他派人拉拢郝尚久将军，军爷，您以为部队还是您的一统天下么？”
李成栋受到小妾提醒，顿感脖子上冷飕飕的，莫非说这个佟养甲早就在布局架空取代自己，看来，自己的反应还是太迟钝了。他有些犹豫地说：“我半生征战，今天好不容易才得与汝相厮守，只怕与朝廷撕破脸皮之后兵戈不休，又要劳卿为我操心挂意，甚至奔波不休了。”
“盖粤东”笑道：“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患无妻？军爷本是汉家儿郎，何苦替鞑子开拓疆土，杀戮同胞，还要处处受他们的窝囊气？要我说，你就该学习人家金声桓，幡然醒悟，自赎前愆，青史留名。”
李成栋雄心陡起，道；“我那日与人撤梯密谈，已有计议，只是担心劳你受苦，因而踌躇未决。你一介弱女尚且如此深明大义——”
“盖粤东”突然向其身后一指：“那是谁？”
李成栋心中一惊，连忙飞步奔到窗边向外观看。此刻，就听得身后“嚓啷”一响，回头看时，只见美人抽出了他挂在床头的佩剑，横担在粉颈之上，连忙惊叫道：“住手！莫做傻事！”
“军爷，休以奴家为念，致力恢复大明江山。”说着，用力向下一拉，顿时，一蓬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罗衣。
李成栋飞奔过来，连忙用手去捂伤口，叫道：“夫人，我已答应反正，你这是何苦来着？来人，快叫医生，来人哪——”
“军爷，您刚才叫我......什么......来着？我好....高兴！”
“夫人，夫人，为夫答应你，明天就杀鞑子，归大明！”李成栋泣不成声，如同万箭穿胸。
下人们奔跑过来，见状都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李成栋咆哮道：“不去找医生，傻愣着干什么？你们也想死吗？”
“夫君，来不及了，答应我......少喝酒......反清......复明......”
“夫人，夫人哪！我都记下了！”李成栋泗泪滂沱，泣不成声。
“复......明......”美人头一歪，喃喃地念叨着，含泪而逝。
儿子，义子，心腹将领都来了，听了事情原委，个个义愤填膺。
李成栋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我命令：此事严格保密，明天大校场起事，昭告天下，反清复明！”
当夜，几个心腹秘密安葬了“盖粤东”的尸体，做了暗记。
翌日清晨，广州北门外白云山大校场旌旗蔽日，号带飘扬，锋镝呜咽，战马嘶鸣，兵器如林，盔明甲亮。骑兵、步兵、炮兵一队队列队入场。将台上，讯旗摆动，传令兵，来往奔忙。
将近辰时，三声炮响，有旗牌官大声禀报：“全体肃静，提督大人到！”一瞬时，落针可闻。一队对子马驰入场中，朝将台四周警戒。稽查官、文牍官、旗牌官、刀斧手、捆绑手、大旗手肃穆入场。最后，由“三军司命”“两广提督”两面杏黄大旗前导，四十名身强力壮的护卫亲军簇拥着面色铁青的李成栋策马入场。一面大纛旗黄缎子白月光，四周掐金丝走银线，紫红月牙镶边，当中绣着斗大一个“李”字。
看看来到将台下，由中军上前牵住丝缰，李成栋骗腿下马，登上将台。未曾入座，直接走到了将台中央，咳嗽一声，全场鸦雀无声。“弟兄们：你们随我南征北战，马革裹尸，血洒疆场。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欠饷未发，我对不住大家。可是，依然有人强迫我们再度出征。我催了催欠饷，有人就企图给本提督强加罪名。待会儿，两广总督要来命令大家出征。肃静！一会儿大家可以向佟大人讨个说法。”
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长期的磨合，军兵们早就熟悉了统帅的性情和风格。要不是李成栋刚才命令肃静，数万人的大校场绝对能山呼海啸，掀起抗议的风暴。李成栋怕将士们鼓噪，提前下了命令，生怕惊动了佟养甲不敢在这里露面。
暮然，有总督衙门旗牌官策马进场，呼啸一声：“总督大人到！”
在铜锣声中，“回避”“肃静”令牌前导，旗锣伞扇仪仗威风凛凛来到将台前停住。其侄佟遂章上前，亲自为其牵住丝缰，佟养甲矫健下马，在中军护卫下登上将台。其扈从军兵要上台时，被稽查官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