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都市>羡阳春 > 折脊
    容莺被禁卫强硬地拽起来,然而没走几步就撞上了反杀回来的王府亲兵和萧氏族人,有人认出了容莺是府里今日来的公主,忽然躁动起来,指着?她大喊:“她是公主,快抓了她去威胁太子!抓住她!”

    禁卫不敌对方人多,遭遇灭族之灾的萧氏族人拿他泄愤,乱刀砍在他身上,最后几乎辨别不出人形了,一地的肠肚碎肢。容莺鼻腔里只剩下令人反胃的腥气,她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眼睛发黑,几乎站不起身来,胃里翻江倒海般叫她几欲作呕。

    萧氏族人对下令诛杀他们的皇上怨恨,对待公主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容莺走不起来,被粗暴的拉扯了一把,手掌和小臂在粗粝的地上磨过去,留下一大片血痕。

    然而禁卫太多,根本躲不及时,不等他们走多远,立刻又是大批禁卫来捉拿他们,有怕死的跪下求饶,也有宁肯玉碎不愿背上逆反污名的人。两方搏杀的时候,容莺趁机甩开拽着自己的女婢,摇摇晃晃地逃开。

    她感觉自己双腿都在发软,手掌也抖得厉害,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样的场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跑,只是心慌得厉害,走了没两步,俯身扶着树干呕起来,眼泪克制不住往外滚落。

    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容莺猛地一颤,下意识就要跑,却被一只手紧紧拽了回去。她正要挣扎,就被对方强硬地掰过身子。

    封慈见到容莺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紧攥她肩膀的手忍不住松了些,他口不能言,无法出声安慰,发觉到她在发抖,也只能学做闻人湙往常那般,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而下一刻,容莺的身子忽然一软,轻飘飘地朝一边倒去,霎时间就不省人事了。封慈低头扫了眼她身上的血迹,发现不是来自于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她打横抱起带离此地。

    ——

    平南王是自戕而死,就死在萧成器的面前,当着?萧氏族人的面伏诛,跪在了容霁身前请求放过他剩余的儿女。

    萧成器后背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染血的衣衫下是外翻的皮肉,下手的人是去捉拿他的李恪,然而相比之?下李恪还算留了情,他的两位幼弟却一个身死一个断了腿。

    平南王妃夫妇感情甚笃,见夫君自戕后,果断捡起残剑殉情。

    不过半日的时间,荣华昌盛的平南王府沦为炼狱,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一座小山包。

    萧成器已然是精神恍惚,被押着跪在容霁脚下的时候一动不动,眼里只剩一片死灰。四周摆着?他父母与血脉手足的尸身,身后是痛哭流涕的族人与瑟瑟发抖的奴仆。他眼睛充血似的通红,呆呆地望着?砖缝中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平南王府在靖昌侯府上重建,十六年前是他父亲领兵抄了侯府满门,老?幼妇孺一个也没放过,太子妃和太子年幼的儿女尽数惨死。

    天道轮回,世事?无常,如今这厄运如同诅咒般又落到了他们萧氏一族身上,平南王府终于也迎来了灭门的祸事。

    容霁挑开帘子,走到萧成器面前,说道:“平南王意图谋反,本是抄满门灭九族的死罪。圣上仁慈,念及旧日情分?。尔等只要认了,便可免去死罪。”

    萧成器一日之间从高高在上,荣华一身的平南王府世子,变成谋逆不忠的罪臣被抄家灭族,无异于从云端跌落泥潭,摔得他头昏眼花久久不能平复。

    他听着容霁的话,心中的悲怆与愤怒无法表达,一瞬间已经有了死意。他不愿背上谋逆的罪名,更不愿意苟且偷生如蝼蚁般活着?。

    正当他萌生死意的时候,一人踩着?染血的砖石,衣衫白净如雪,缓缓走至他身前,那点白在此刻猩红下衬得格外扎眼,他下意识握紧了拳。

    闻人湙垂眼看着?他,说道:“世子是聪明人,你若自尽,萧氏才算真正族灭。”

    平南王生前不知结了多少仇,萧成器虽然顽劣,却是他唯一真心教养的儿子,几乎所有的宠爱和心血都付诸在他一人身上。平南王死,他就成了萧家的顶梁柱,成了所有族人活下去的期望。

    萧成器听到身后萧成妍的呜咽声,心口一抽抽的疼。

    他闭了闭眼,如同有千斤山石压在身上,逼得他折脊弯腰,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砖石上,嗓音干涩到仿佛能磨砺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