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玄幻>归雁御长风 > 第十一章
    元丰十年十月十八日,天虽十分冷,但难得出了太阳。陆宜娴出嫁,外祖家自然是不能来送嫁的,一切都是樊氏操持。与棠玉出嫁不同的是,江宁侯赵寂乃是近支宗室,身份尊贵,不需要上门接亲,只有陆宜娴坐轿子到江宁侯府拜堂。不过街上弄得喜庆得很,陆宅到侯府路上都挂着红绸灯笼,不敢说十里红妆,大约也算有一里红妆了。这个阵仗在金陵城里倒是许久未见了。

    除了雪湖和荀妈妈之外,陆宜娴还禀明樊夫人要了汀兰和黛雪两个一同陪嫁过去。陆宜娴比平时早起一个时辰,荀妈妈亲自给她穿上嫁衣,樊夫人寻了个府里梳头能干的老妈妈来给陆宜娴梳头,一应首饰都是内廷司打造的,比着二品侯夫人的规制,比棠玉的还要贵重许多。宜柔宜雅姐妹俩自是不会过来瞧热闹,只等最后到正厅上送一送。陆宜静倒是很早便过来帮忙了,只不过荀妈妈有心防着,并不让她近陆宜娴的身,所以也只不过坐在一边陪陆宜娴说话罢了。

    樊夫人在旁边也不过说些客套话,叮嘱一些无关紧要的,语气极尽温柔,像是一位慈母的样子。陆宜娴听了微笑着看向樊夫人道,“我生母在天上看着,会感谢母亲如此待我。”

    樊夫人笑得有些牵强,“你也是我名下的孩子,这也是我做母亲该做的。”

    陆宜娴的笑容看着有些冰冷,从镜中看陆宜静笑容也有些凝固。此时梳头的老妈妈道,“大姑娘,发髻好了,您瞧瞧。”

    陆宜娴看向镜中,果真是纹丝不乱,看着端庄大气得很。樊夫人亲自把凤样冠和对钗簪子等一一给陆宜娴戴上,看着陆宜娴含笑道,“果真是娇艳如花,比你生母还美呢。”

    陆宜娴问道,“母亲,您见过她?”

    樊夫人道,“闺阁中往来,总是见过面的。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也不大记得容貌,心里只隐隐记得貌美罢了。”

    陆宜娴点点头,“是呀,外祖母也说母亲长得很美。这么美的人,十几岁就离世,实在太过可惜。母亲,您说是不是?”

    樊夫人看着陆宜娴的眼睛,虽然有笑意,但总觉得凉凉的,让人不寒而栗。樊夫人偏过头去取了一对镯子给陆宜娴戴上,躲避了陆宜娴的目光,“自然是可惜。大婚的日子,不说这些了。”

    陆宜娴扬声道,“雪湖。”

    雪湖进去取了一个锦盒出来,陆宜娴起身跪下。众人都不知道是何意,只听雪湖朗声道,“太后赐姑娘步摇一支。此步摇是太后加冕时用,见此步摇如见太后。”

    众人这才跪了一屋子。等到陆宜娴起身才起来。陆宜娴取出那支步摇,果真是流光溢彩,然后亲自别在发髻上,“都好了,去正厅罢,别误了时辰。”

    陆宜娴举着一把芙蓉团扇微微遮住面容,一行人便往正厅去了。

    家中所有人都在正厅上坐着,陆宜娴由雪湖扶着进去跪下向陆闻章和樊夫人磕头。樊夫人取了一枚白玉镯来给陆宜娴戴上,陆闻章心中有些伤感,长长叹了口气。他与这个长女相处时间太短,想说些不舍的话都有些说不出口,也只得嘱咐两句,送她出嫁。樊夫人亲自取了红盖头来盖上,然后含笑道,“去罢。”

    陆宜娴并不留恋这个家,也只不过说几句客套话,便出门上轿了。喜乐一路奏着,还有鞭炮的声音,陆宜娴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想起陆家的每一个人,心中只是有些发凉。她又想起赵寂,那个说明白她的不易的人,那个她将要倚靠终身的人。他真的能待自己好吗?还是也不过图个新鲜,随即就会将自己的承诺抛之脑后呢?天家赐婚,身不由己罢了。陆宜娴只觉得有些可笑,女子出嫁,不舍家人,而自己却似乎没有家人。父亲生疏,母亲离世,后母算计,姐妹不和,实在孤单。

    陆宜娴正想着,雪湖在外头隔着帘子道,“姑娘,你若是饿了就与我说,我

    带了好些果脯糕点。荀妈妈说新娘子这一天没饭吃,我特意备了一大盒子。”

    陆宜娴道,“我不饿,你先收着罢。”

    江宁侯府就在皇宫外面的荣安街上,实打实的天子脚下。侯府是将原瑞王府改制的,小了些许。陆宜娴进了侯府正厅,此时宾客皆在,都等着看拜堂。侯府女使取了系着红花的绸子分别让赵寂和陆宜娴拿着两端,在正中端正站好,听着号令拜天地、高堂,再是夫妻对拜,然后陆宜娴便由侯府中的女使引入洞房歇息,赵寂和王妃在外面应酬。

    因盖着盖头,陆宜娴谁的脸也瞧不见,只能被扶着到处走。好不容易进了洞房坐下,陆宜娴才把盖头掀开,跟雪湖在房里走着打量四周。这里以后应该也是陆宜娴所居的正院,名为琼芳轩,果然是侯府规制,比陆家的聚雪轩大了一倍不止。进门穿过门房和院子见到的就是正厅,名为同心堂,进门是开阔的见客茶厅,左右各一扇十二折屏风,不是常见的花鸟虫鱼一类,而是山川江河、轻云出岫,着实大气。左边屏风后还有一扇大插屏和一排纱帐帘子,挑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榻,榻上有小桌,榻边有一个八仙圆桌,摆着时新花束,圆桌旁边是一个三足香炉,焚着温和的百合香,香炉靠近的壁上是一排架子,能放各式各样的东西,此时只摆着两个瓷瓶,一个是钧窑产的,一个是定窑产的,十分精致。此刻荀妈妈正亲自把陆宜娴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架子上收拾。右边屏风后头则是还有两道屏风与两道厚重纱帐相隔的就寝之处,也是陆宜娴被送进来坐下的地方,也被称为内室。内室正中朝东是一张大床,坠着床帘,左右分列着梳妆台与几扇大衣柜,梳妆台边又有高低不一的架子,放置不同的东西。这便是正房。正房出去穿过抄手游廊便是东西厢房,两个厢房平日里也是空着,暂且不提。

    侯府中的女使皆着浅黄衣衫,行动无声,规矩严谨,想是素日王妃□□得当。琼芳轩是正房所居,伺候的人也多些,女使便十余人,粗使婆子又十余人,想来等第二日拜见王妃之后便要见了。侯府内宅中院子不少,但真正住了人的也只有陆宜娴的琼芳轩和瑞王妃的朝暮轩。朝暮轩是府中唯一比着一品王府规制建的院子,比琼芳轩还要再大好些,伺候的人自然也多些。陆宜娴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大杞建国百年,从未有过二品侯府中按照一品王府规制建院的先例。从前赵寂无封爵时,府上仍是一品王府,但赵寂封爵建府之后,瑞王妃的封诰也应该褫夺,然而如今不仅没有褫夺诰命,还比照一品王府规制建院,这着实有些令人不安。然而陆宜娴想起外祖母的教诲,也并不敢向外头打听什么。而且赵寂既然为府中主君,内宅之事应该全由陆宜娴这个当家主母统管裁决,但看今日瑞王妃执掌四方的形势,并没有让渡管家之权的打算。陆宜娴不禁感叹外祖母果真料事如神。

    陆宜娴不好出房门,只在同心堂里走了一转,便仍回床边坐下了。即使是在内宅,也听得到外头十分热闹。京中来见礼的人家不多,来的多是与赵寂一同在西北打仗的武将,武将们闹腾起来自然阵仗不小。听雪湖说起,沈辞与越氏也来贺喜了。沈辞与赵寂也是幼年相交的好友,虽近十年未见,但自赵寂回京,也算是恢复来往了。

    雪湖和荀妈妈都有人送晚饭来,倒是陆宜娴在房里坐了几个时辰,饿了也不好叫人去厨房要吃的,幸而雪湖带了许多点心,这才熬下来。等到了掌灯时分,外头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陆宜娴听见外头动静,知道赵寂来了,急忙端正做好,戴上盖头。赵寂进来坐下,挑了盖头,又挤进来一屋子女使撒帐,喝合卺酒,吃生饺子,才算礼成。又闹了半天,讨了好些赏钱,这才出去高高兴兴出去了。

    门推开,雪湖和荀妈妈都出去了。赵寂身上竟然没有酒味,倒是有股淡淡的香气。他含笑道,“让你等得久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