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处理起来麻烦,清理得再干净,煮出来也带着腥燥味,寻常人家宁愿去挖野菜吃也不会吃这些,叶家姊弟却不嫌弃,仔仔细细弄干净了,一齐放在一边。

    三人一边准备今晚的饭食一边在院子里小声谈话。

    叶云对叶南道:“地里的豆子要熟了,过几日我两个去收了来,晒干了去张大娘那换些豆腐吃。”

    这年头豆腐不是什么稀罕物,只略比粮食贵一些,因着鲜嫩味美,比豆饭好入口,妇孺老弱均很爱吃,四郎躺了这么久,身子太弱,吃豆腐再好不过。

    叶南应了,道:“地里那点东西,我去便好,阿姊你在家照看四郎便是。”

    为给叶西买药,家里的田地卖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两亩旱地种些豆子,收成自然不够一家吃的,叶南现下便琢磨着要不要再去一趟景州,得了银钱,将田地赎些回来。

    今年是不成了,等来年春天种下粮食,只要收成不是太差,交完地税,其余满足一家人的吃食应是够了。

    叶云瞅了一眼身材高大的三郎,道:“也好,豆饭不好克化,明日我去村头用石磨磨些豆粉回来,给你们做豆饼吃。”

    一直闷头干活的叶北抬起头来,哎了一声,小脸上瞧着就乐滋滋的,往日阿姐忙着编草鞋和照顾四哥,没甚心情弄什么豆粉,家里吃的一直都是豆饭,小叶北嘴上不说,其实可羡慕村子里其他小孩可以拿着豆饼出去吃了。

    叶南一眼就看透了小五的心思,大手呼噜一下小孩的头发,笑骂道:“出息。”想着这些日子小五还算乖,叶南挑了挑颇是俊逸的眉毛,“改日去县里,你若能去张大郎家把牛车借来,我就带你去。”

    叶北先是眼睛一亮,听到张大郎三个字,又苦了脸,嗫嚅道:“我、我人小面也小,人家不肯借我的,三哥陪我去罢?”

    叶云拿了菜刀开始剃肉,闻言斜瞪叶南一眼:“作甚又吓唬他?”

    张猎户日前上山不小心划了脸,本就凶相的脸更加叫人发怵起来,村里小孩都怕,又是两个月之前来在此定居的外来户,村中人都不甚了解,就是叶云见了那人心里也有些打鼓,偏叶南这愣小子上赶着跟人凑近乎,叫叶云不知说什么好。

    叶云不放心,“张大娘家里每隔两日都要去县里运豆腐,我跟她说一声,你和叶北还是照旧搭她家的牛车去。”她也不问是什么事,只因每月这个时候,叶南都要进去县里一次为叶西买药,如今四郎虽是醒了,也莫要乍然就停药的好。

    叶南没应,突然换了个话题道:“阿姊,你可知如今县里为何这多人要来?”

    “这有甚不知的,你不是早说过?两月前,官家出了那什么‘开中’法,以盐引为条件,要招各路商家运粮至封州,好叫边关石饶的军兵们莫要再为军粮苦恼,你同辛谭两个帮人运粮不就是应了那远行到此的商家,出气力护粮到景州的?”叶二娘三言两语便说了个清楚,阿爹曾读过书,对他们几个虽不如四郎那般重视,也是教了他们如何识文断字和明事理的,叶家姊弟皆以此为豪。

    也亏得官家出了这“开中”法,那些商家为了保障粮食的安全,一路广招青壮运粮,他们所在芜州距离封州不远,亦有不少人在这里招人,叶南几个也因此才能得到机会,从中赚些银钱。

    只是叶二娘心中亦是可惜,听闻芜州地大,能出粮的地方颇多,他们青曲县自然也是如此,那些商户为了能买进多的粮食,不惜略抬粮价也要入手,这时节本是要收成之际,粮价在一年内最贱,却也因为这件事,几乎与春日的粮价一般高了,如何能不叫农人们高兴?

    就叶二娘所知,这短短两月时间,村中人好些户人家都因为卖了家中余粮而小赚了一笔,往年是从没有过这般好事的。

    若是她家也有多余的粮食,自然也不惜卖些出去给那些行商的。

    叶南:“那便是了,人人都为了盐引来此,为此打算在附近常住的商户也有不少,咱们这地是去往封州必经之路,村里来人也是应当。”

    叶二娘一点就通,这下明白了,但又心有疑惑:“那张大郎瞧着委实不像个商户。”

    她又想,官家下榜才将将两个月,那张大郎几乎是同时间来到青曲的,可见消息之灵通,怕不是个单打独斗的小商户,而是那背后有着商家的。

    叶南摇了摇头,那张大郎一身悍肉,身姿挺直如峰,一双眼锐利如刀,叫人不敢多看一眼,虽然自称是猎户,但那通身气势,又岂是常年打猎能练出来的?这样的人,恐不是商户,而是武夫,那种专门护持商家货物和保护在外行走的商人的武夫。

    他这些时日在外面待得久了,长了不少见识,也见过那些豪商巨贾为争盐引暗地里派自家武夫下黑手的,很少有见什么武夫气势有张大郎这般强势的。因此那日他被张大郎有意无意试探打听什么人时,心中便有了猜测,觉得这人背后应是有商家的,对方自然也是为盐引而来,只不知为何,双方走散,那张大郎便居在此处打探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