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在,床榻上的垂暮老人猛地咳出了一口痰血,溅在麻布衣裳上,腥味淡淡的弥散开来,他浑身抽搐不止,枯树半爬满皱纹的眼脸滚出浑浊的泪珠,他咻得掀开眼皮,眼珠黑漆好似深潭死水,竟是有将死之兆,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徒劳的发出呻.吟之声,“啊......啊......”

    宗仁对上这样一双已经对人间毫无留恋的眼睛,他握住老人颤抖的手,腥血也沾染他月牙色的衣袍,“你的信是物证,你本人是人证。在人间受到的委屈不甘,不应该带到地底下去,大理寺需要你指正张仕才杀害娟姐一案,他要为杀死娟姐付出生命的代价,你想不想看到他伏法收押?”

    “啊......啊......”垂暮老人已经不能自理,口水顺着他的干裂的嘴角流淌出来,他格外狼狈,却及其郑重的点了点下颌,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在等待窗外太阳升起,正义来临。

    “那就请你,在人间留多一日。”

    宗仁离开时,嘱咐张达认真的陪伴父亲度过生命的最后几个时辰,而后他抚了抚广袖,推门而出,长廊红栏外夜月隐匿在远山里,远方的天幕露出一片鱼肚白,宗仁招来阿肆,命他前去张家村羁押张仕才归案。

    日上三竿时,宗仁端坐在清风殿案几后,张达捧着已经瘦削如枯木的父亲到一旁听审,而张仕才被士兵反剪捆绑着压在清风殿上。

    张仕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仍是抵死狡辩道,“大人,你既然查案,应该查出来那个破鞋和村里的鳏夫搞到了一块儿去,我不可能让她给我头上戴绿帽,试问你有这么大方吗,老子要死要活养她,她竟敢背叛我,死有余辜啊!难不成我还要给她报官,为她平反吗!”

    “你养她什么了?是她在养你,她不仅养你一个,还养你全家!”曲昭是头一回碰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番抵赖之词听的她眉心突突在跳,拳头发痒,她向来不受礼数约束,咯哒咯哒活动两下腕骨,就欲身体力行的用最原始的暴力方式治好的张仕才这张欠收拾的嘴。

    只是曲昭的腕骨蓦地搭上宗仁白皙姣好的指节。

    宗仁轻轻的扣着她,出言安抚道,“姐姐,张仕才走投无路在胡乱闹事,你若出手便中了他下怀。”

    曲昭抿着嘴,面色并不好看,顾及到此地是公堂,到底是冷静下来,低嗤一声,“真是讨厌规矩多的地方。”

    “好啦,我知道,姐姐正义感最强了。”宗仁低声哄道。

    曲昭面上脸一红,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居然还要宗仁来哄她,她颜面何在。曲昭当即压着声音呵斥道,“闭嘴,审你的案子去。”

    宗仁唇畔笑意淡淡,磨墨落笔书写卷宗。

    片刻后再抬眸,宗仁已经是神色凛然,严肃宣判道,“证据确凿,你赖无可赖。你杀害发妻,抛尸沉湖,后不知悔改,毒杀同村乡民,罪无可恕,处以斩刑,午后即刻行刑!”

    宗仁手中惊堂木拍落在案几面上时,案件也尘埃落定。

    张达的父亲吐出了最后一口浊血,微弱的鼻息连带着他的生命一起停止在这一刻。他完成了临终时的遗愿,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士官押送张仕才离开清风殿时,他还在拼命挣扎,“大人明鉴啊,我与那个破鞋是夫妻关系,她惹我不快后,我只是冲动误杀,我都打听过了,这样是可以减刑的,你胡乱判罚,我要告御状......”

    宗仁忽然抬眸,摆手示意士官暂时停下脚步。

    张仕才以为事情有转机,顿时喜不自胜,“我就知道大人微察秋毫,我们都是男人,你肯定理解我的苦衷。”

    宗仁双手执于身后,站定在张仕才跟前,目光如炬的审视着张仕才,将张仕才逼迫的不敢于他直视,眼神闪躲,原本的嚣张无谓都消失匿迹,“首先,你是和离不成,恼羞成怒蓄谋杀人,不属于误杀,因此也不存在减刑一说。其次,你身上背着的是两条人命,而非娟姐一条命,你再怎么减刑都难逃一死。再者,我行得正坐得端,你若要告御状,我随时恭候。最后,我是男人,但不能理解你的‘苦衷’。”

    而后,士官将张仕才关进监牢里。

    一切结束后,张达抱着父亲的尸体,踉跄的朝清风殿外走去,嘴里呢喃道,“阿爹,一切都结束了。我早该离开张家村了,等我把你安葬好,我就要开始新的生活,阿爹你就放心吧。”

    曲昭看着张达单薄孱弱的背影,仿若从他身上看到了多年以前在弘文馆里那株总被人欺负的小白杨,她提着黑剑追了出去。

    曲昭人高腿长,几步便走到张达面前,“张达,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