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一片忠心,上书奏请陛下,不能让阉人惑乱朝纲,以权谋私。”黑衣儒生高声道,“没想到却被季盛脱了裤子,在文武百官面前露出屁股,打了整整二十大板!这不是没天理了么?有人去寻礼部尚书,让他为御史主持公道,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众人问道。

    “他说:‘何事多言,止香茗耳。’好啊!御史被阉狗平白打了一顿,他不上奏万岁爷请愿不说,还嫌别人多事,只在那里喝茶说笑!我看啊,礼部尚书早成了阉狗的干儿子了!”

    季岚熙面上顿时一痛,季盛确实喜欢收干儿子,不过礼部尚书那老家伙今年五十多岁,比季盛还大了十几岁,头发都花白了,以后见到她是不是还得叫一声长姐?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算了,大可不必。

    底下一片哗然。

    另一白衣儒生也接话道,“季盛还有所谓的一众义女,竟然都嫁给皇子皇孙!大家想想,阉人哪里来的孩子?不都是从养济堂抱来的卑贱血脉,这不是要污浊我大郑赵家的血统么!阉狗阴毒至此,实在该杀!”

    “该杀!该杀!”众人齐声喝道。

    楼上的季岚熙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这群酸儒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还赵家的高贵血统,赵衍的族谱上数不出七代,他家祖上就是一个杀猪匠!专门帮村人杀猪的,后来乱世出枭雄,这才成了开国皇帝。

    赵衍祖宗说不定还和季岚熙祖宗一起种过地呢,都是泥腿子,谁比谁高贵啊。你要是吹吹神祖皇帝英勇还行,吹血脉那当今万岁都得脸红。

    那黑白两色儒生此时被这欢呼声震得两眼发红,飘飘然仿佛自己就要已经做了正本清流的名臣一般,恨不得马上拔剑冲上金銮殿,斩了奸臣季盛的狗头,然后再在万岁面前以死明志。

    名垂青史,也不枉自己托生成人这一遭了!

    “实在可笑。”

    忽地有一道刺耳声音传来,把儒生们从幻想里拖了出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位带着黑斗笠的人坐在二楼雅座,长衫仍不掩身形玲珑,再听她声音清脆,一看便是个跑出家里出来见世面的小娘。

    大郑民风开放,虽然女子一般被拘束在家里,但偶尔出门逛街也是常有的事。

    黑衣儒生冷哼一声,竟有人敢当面反驳自己,硬邦邦地说,“这位小娘有何高见?说来听听。说的不好,莫要怪大家笑话你头发长见识短了。”

    那黑衣女子从碟子里捡了一颗花生米吃,撩开纱幔,露出一截白皙的小巴和丰润的红唇,令众人心弛神往,不禁在心中想象这是一位什么样的美人。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大嚼完那颗花生米,又颇为不雅地擦了擦嘴,这才慢悠悠地问道,“我问你,约束万岁的便是贤臣,比如陈昌黎大学士,放任万岁的便是奸臣,比如宦官季盛,对么?”

    黑衣儒生傲然道,“正是自然。读书人自然要匡正天下,克己复礼,为陛下分忧!”

    那楼上的女子道,“这便是了。这位兄台口口声声说阉狗弄权,陷害忠良,我就想问问,那么多忠良因季盛而死,怎么从没见陈昌黎老学士去金銮殿向万岁跪上一跪呢?老学士是贤臣,也是国丈,他一跪,万岁心中总要有几分考量吧。奇怪奇怪,可见有些人嘴上说的都是主义,心里想的都是生意罢了。”

    此时的司礼监和文官集团刚刚分庭抗礼,远达不到东厂独尊的地步。东厂是为陛下办事,说句难听的,陛下想杀谁,东广便得杀谁,陛下铁了心的想保谁,东厂想动也不能动。陈党则是为了自己的世家办事,先保护自己的利益。好还是坏,双方不过半斤八两而已,屁股决定脑袋。

    因而施琅案,其实就是陛下的意思。陈昌黎这样的人精又怎么不会不知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他又何苦为一个将军惹了陛下的厌烦,只管闭门不出就是了。

    话里话外,暗示施琅被杀一事,寻常百姓听不懂,他们这些读书人又怎么听不懂?

    “你你你……”黑衣儒生颤抖着双手,“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朝政,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