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岚熙只觉得那剑刃中的寒芒一点点渗入皮肤里,随着血液流动送往浑身各处。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喉咙里莫名泛起一阵血腥味。

    四周静极了,她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慌乱心跳。

    点破赵衍欲图造反的秘密,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闭了闭眼睛,刹那间动荡的心绪便平静下来,随即微微踮起脚尖,完全不顾剑刃又在皮肤里陷入几分,抹上鲜艳口脂的红唇小心地贴近了赵衍的耳垂,她温热的呼吸打在赵衍的身上,有些痒。

    “良禽择木而栖,鸟儿都明白的道理,岚岚又怎不知道呢。”季家女的声音柔软,甚至还带了一丝委屈,“我父亲便是出于草莽,时常教我人生唯需藏拙二字,在家里便对夫君多加赞赏。”

    “夫君是知道的,我父亲素来与陈昌黎不合,与瑞王合作也不过是时势所迫罢了。见了王爷这样的真英雄、真男儿,自然有惜才的意思,才让我嫁给夫君,自己在朝堂上替夫君周旋,打压太子。”

    赵衍的手腕未动,看着她开阖的红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便是好话坏话都让她说尽了,季盛自己犹豫不定,想押注的两个皇子身上,竟被她生生说成表面支持瑞王与太子周旋。

    季岚熙见他的手腕不动如磐石,没有丝毫收剑的意味,她盯着他阴沉的双眸,继续说道,“权势虽好,可却高处不胜寒,季家想要的,不过是活着罢了。无论太子或者瑞王哪个成事,都会视我父亲如眼中钉肉中刺。”

    “岚岚愿献上季家所有家业,军费、物资、马匹、美人……只要王爷需要。唯独有一件事恳请王爷,只待在王爷事成之后,能够放我们父女一条生路。”

    赵衍眯了眯眼睛,“既然想要活着,为何不现在急流勇退,不过是依恋权势,放不下罢了。”

    他的眼神冰冷而考究,如鹰隼般直视她的双眼,让人直在这种重压下移不开视线。

    季岚熙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若真的有这么容易,我便带着父亲跑了,还哪里用的上嫁人呢。只是王爷且看看,致仕还乡的老臣又有几个是能够善终的,今日他卸了东厂与锦衣卫的担子,明日便能死在家里了。”

    权力对于身处高位的人来说即是枷锁,又是一种保护。季盛在朝里树敌颇多,不是想要激流勇退就能退得成的。

    蓦地,她又补充了一句,“王爷就蕃辽东的旨意恐怕这两日就要下了,天高路远,王爷就如金鳞入海,又有何惧呢?”

    赵衍见她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出这番话,就知道她心中有所依仗。

    季岚熙身死,季盛必定会有所动作,知道合作事败。他潜心经营多年,在朝中虽有暗线,想动季盛却是得把这几条线都舍了,功亏一篑。暗钉要动,也不能这个时间动。

    内臣勾结皇子乃是死罪,季盛再愚蠢,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嫁女便是一个暗号,把他和赵衍绑在一条船上,两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万岁若得知肃王谋反,又怎么不会疑心季盛把季岚熙嫁给肃王的目的?

    若真的事成,季岚熙也许可以活,不过权宦季盛必须铲除。他漠然地想,父皇能力不足,才使宦官权倾朝野,遗毒又何止百年?今日不杀季盛,明日便有许许多多个施琅一般的忠臣,不是战死沙场,而是因为权力斗争而死。

    那剑锋一点点、一点点地从季岚熙的脖子上移开,直到缓缓入鞘。

    季岚熙吁出一口浊气,指尖微微颤抖,她才发现背后的冷汗竟把里衣浸湿了。

    赵衍其人,在原著中就是一位杀伐果断的皇帝,根本没有手下留情这一说。

    她不知道赵衍现在的势力发展到什么程度,不仅原著没写,就连她自己的商行,季盛的锦衣卫都没有查出什么来。愈是神秘,季岚熙就愈是对他忌惮几分,也不敢贸然改变原著剧情对他动手。

    两人电光火石之间,心绪流转,竟然一同搭成了某种共识。

    她向赵衍一拜,道,“辽东一行,岚岚也是要同去的。季家的心意,夫君到时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