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之间,却是触及到了近年的大案,抚西大将军施琅案。

    大郑元祖开国改元时,已经收复汉地十八省,当时正值国力亏空,百姓急需修养生息,西北却有吐鲁番汗国和叶尔羌汗国虎视眈眈。于是神武帝设抚西大将军一职,官居一品,镇守凉州府,携虎符掌重兵,为天子守西北国门。

    待到万岁爷这一年,众汗国早就歇了造反的心思,成为大郑的藩国,每年派使团来盛京朝贺。万岁爷念西北苦寒之地辛苦,下旨传现在的抚西大将军施琅回京述职,以表关怀之心。

    没想到竟发生了账殿夜警事件,万岁携施琅去猎场打猎的时候,发现皇帐被人划破,有一双眼睛正向内窥探。万岁大怒,此时西北监军太监回京,报施琅在凉州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并且搜出他请汗国出兵外应的密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施琅及其妻子儿女下狱,株连九族,春时问斩。党羽牵连有数百人。

    那一日,菜市口的泥地都是红的。

    楼安海此时说出施琅的遗言,字字带血含泪。

    赵衍脸上的表情冷硬如钢铁,高大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不发一言。

    施琅在盛京时曾是他的骑射师父,为人豪爽,不因赵衍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刁难他,反而颇为照顾。尽管只有一年施琅便离京外任,两人常常通信,他于赵衍早就情同亚父。

    楼安海抓住他的衣袖,急声道,“王爷,如今大郑看似海晏河清,实则危如累卵。内有宦官弄权当政,那些个文官酸儒也如硕鼠一般,把边防都要蛀空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大郑危矣!”

    “王爷空有一身豪情,可贵妃娘娘不允。何止贵妃娘娘不允,圣上只要在位一日,也是不允你的!王爷是君子,小人却能以手中权势欺你、谤你、辱你、笑你。强许你季家女,就连施将军一身忠骨遇佞臣,你却连给他平冤昭雪都不能了!”

    阴影里的男人沉默不语,身上的滔天气势似凝练成实质。

    楼安海猝然站起,头发披散如恶鬼一般,厉声喝道:“赵衍!你反还是不反!”

    一室寂静。

    待楼安海叹息一声,准备出暗室的时候,赵衍突然站起,抓过桌旁的狼毫,在地與图上行云流水地写下几行墨字。

    他写字时手上青筋暴起,关节发出爆栗似的“格格”响声,下笔却极稳,眼中精光闪烁。

    泼墨之间,隐隐有兵戈之声。

    楼安海定睛一看,那字狂草,笔势放纵,筋骨饱满,乃是一气倾泄而成。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今朝龙门风云现,青山忠骨雪里埋!”

    赵衍把笔丢在桌上,拂袖而去。

    楼安海只听到一声轻语消散在夜色虫声里。

    “反了!”

    辰时一刻,季岚熙正懒起梳妆,月明给她用百合花露匀面,一边在她耳边说,“今儿个寅时大老爷就回宫了,宫里面派了人来,说万岁爷突发心悸,御前唤人伺候。”

    今天本是文武百官休沐的日子,季盛身为内侍是没有休息的,但皇上念他有儿有女,也能放出去享一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