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十五,这十几日里赵衍也不宿在府上,一直往卫所里跑。

    季岚熙也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她先是以商行的身份去广宁城外逛了一圈,在郊外三十里的地方选定了一块荒地。辽东最不缺的就是地,主家倒也爽快,直接给了每亩地一两银子的价格,因而小山脚下的十几亩荒地加整个后山就归她所有了。

    季岚熙决定把这个地方暂且做为铁厂的厂址,辽东多的是露天的铁矿,不仅数量多,品质也好,有时候还会有女真人在山里捡了黑石头拿来叫卖,是个炼铁的好地方。

    这里距离关宁城不远不近,铁矿焦炭等购买方便,旁边又有条小河,是辽河上游的支流,能做运输用,她带着几个铁匠先到自带的小院子里,准备研究怎么能炼出大量的铁。

    大郑这两年勘探出不少矿脉,在广东佛山还建有钢铁厂。神祖在时开放了民间炼铁,不再全部由官府垄断,是以民间铁厂大盛,填补了大郑刚建国的空白,只是现在民间冶铁的技术不高,炼出的铁矿多半是黄铁和生铁,一天能炼出几斤钢的工匠是要被铁器局供起来的。

    戴城头上绑着布巾,气喘吁吁地把一整块黄泥拍在模具里,用手把边缘填实,再用木板压实,把多余的黄泥刮出来,直到表面变的平整。在烈日暴晒下他的汗水透过头巾流到眼睛里,有些微微的刺痛,却来不及擦,把手上的这几块黄泥倒出来堆在一边,又开始新的一轮工作。

    他旁边一个半大的少年凑了过来,皮肤被晒得黑亮黑亮的,嘟囔着说:“叔,我们来这十几天了,怎么东家就让我们干砖瓦匠的活计,不是要炒铁么?”

    戴城手上不停,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子的脑袋,“东家让你做甚,你就做甚,废什么话。就是替东家做牛做马也是应得的,那是咱们上下十几口的救命恩人。”

    那小子吐了吐舌头:“东家对我们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我看东家娇......白白静静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怎么会知道咱们铁户的法子呢?让我们烧这些砖来砌炉子,叔,你不是之前也打算用砖炉来炼铁么?最后那砖不都裂了,白白地浪费了几十斤的好铁砂。”

    戴城心里也有些疑惑,他们来这个地方也有小半个月了,东家却没让他们先用盐泥起炉子,而是亲自先钻进山里好几圈,带下来一袋子黄泥来,让他们用这种黄泥砌了砖窑烧砖。

    现在冶铁多用石炉,石炉不耐用,一般一个炉子只能用上九十天,摸上盐泥的炉子稍好,但也达不到能连用一年的水准,需要经常维护重修。他年轻的时候也琢磨着,能不能用砖来做炉冶铁,几经试验却也没有找到方法,往往是炉温大到一定程度,里面的砖石就纷纷开裂,污了铁水,自然是失败了。

    他也搞不懂东家要用这些砖做什么,难道砖炉真能炼铁不成?可村子里面七十多岁的老师傅都不赞成戴城当时的主意,东家一个小孩子,又哪里懂得了这些。

    还未等戴城琢磨清楚,只听到门口有人喊道:“东家,您来了!”旁边的半大小子耳朵灵,顿时欢呼一声,把手里的模具放了下来,兴高采烈的朝着后面喊:“东家来喽!东家来喽!”

    后面干的热火朝天的三十多个工匠直起腰来,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喜悦。

    只见大敞着的柴门口走进来一头慢悠悠的驴子,驴子脑袋上方还挂着根白萝卜,一晃一晃的,驴子似乎是知道这根萝卜是在骗它,只懒洋洋地往前走,不时打了个响鼻。

    驴子后面拉着一辆大车,大车上有几个木桶,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是今天中午的饭食,还有工匠们最喜欢的凉茶。

    一位青衫少年倒着躺在车上,面容白净,眼睛欲眠似醉,一看就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小公子,正大嚼着手里的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季岚熙利落地跳下驴车,拍了拍前面驴子的脑袋,稀奇地说:“你倒是又聪明又懒,这法子用了几天就不管用了。”

    刚开始的萝卜钓驴还十分管用,驴子撒了欢地往前跑,不到半个时辰便能从村里赶到铁厂。现在它便是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对头上的萝卜不屑一顾,颇有不食嗟来之食名士风范。

    季岚熙把手中的苹果核抛给驴子,赶来的戴城对她一拱手,道:“纪东家来了。”

    季岚熙点点头,她出门在外,女子身份不便,就化名为纪澜这个名字,也好能出去打交道。“不用拘礼,各位都辛苦了,先用午膳吧。”

    她把身后的木桶打开,笑着说道:“今儿个杜家村的婶子做的是花面馒头和菜汤,里面还点了香油,我闻着都馋了。”

    那馒头足足有两个拳头大小,十分瓷实顶饱,工匠们都自觉地排好队,一人打了两个馒头一碗菜汤,蹲在地上风卷残云地吃了起来。

    戴城看着侄儿吃的香甜,不禁心里有些酸涩,这年头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东家,不仅包吃包住,饭菜管够,每个月还能发整整一两银子的月钱!在东家这里干上几个月,甚至回去买上几亩良田都使得。以前他出去给人干活,中午有口吃的都算主家心善了,吃多了是要招人白眼的。

    季岚熙见戴城有些拘谨地迅速吃完,笑了笑道:“这几天虽是初夏,中午还是有些热,大伙在日头底下干了这么久,没有中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