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俏想着要再见一见谢邈,可惜这念头在心里百转千回了许多天,却一直没遇上机会。

    孙氏摆在明面上的疼爱仿佛茧子,只要孙氏带着纪秾出门,就一定带着她。

    可相应的,只要孙氏不带着纪秾出去,她也就没什么理由出门。因此纪俏平日里不常出门,哪怕出去了,也是在各个闺秀家里打转,和靖平侯实在缘悭一面。

    纪俏就这么等着,没等来见到谢邈的机会,倒是等来了被皇后见一次的机会。

    腊月初,皇后遍邀百官家眷入宫赴宴,孙氏、纪俏和她亲生女儿纪秾都在受邀之列。纪俏身子养了个七七八八,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有些沙哑。

    庄嬷嬷心疼她,不舍得叫她出门,却也没能耐顶撞皇后,只好尽可能地挑了暖和厚实的衣服。碧清和碧玔又依着她的意思,给她打扮得素净不惹眼,尽可能低调地把纪俏送出了门。

    纪俏出门时,纪秾已经收拾好了,正等孙留春。

    孙留春生得艳丽面庞,她女儿也毫不逊色,卫国公府生得好看又是家学渊源,纪俏她爹早些年也是有名的美少年。两相调和,纪秾青出于蓝,生得远比孙留春娇媚,平日里美得浓浓烈烈的,大红大紫的衣裳轮着穿。只是虽然她适合这样的料子,到底有年纪小压不住的时候,偶尔也露了几分俗艳。

    今日倒是没见着那些衣裳。

    纪秾难得的穿了件素素淡淡的青裙子,脸上的妆都是薄薄一层,嘴上胭脂的颜色还没她自己的唇色深,生生把人给衬得暗淡了两个色调。

    她和纪俏相对坐着,先抬着吊梢眼打量了一番纪俏,眼光恶狠狠地要刮人一样。纪秾把纪俏从里到外打量了个透彻,然后撇着嘴讥诮一笑,张嘴就开始奚落人:“姐姐病得不轻,脸色本来就不好,怎么也不穿的鲜亮点,大过年的,也不怕旁人见了觉得晦气?”

    纪俏抬起眼来,眸光澄澈,微微抿着嘴笑:“适才我便想问——四妹妹平日里花团锦簇,怎么今日这么素淡一团,从前被衣服衬出来的好气色也荡然无存,怎么,是病了吗?”

    纪秾说不过她,冷着脸哼一声,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轻轻一笑,抬着下巴看人:“姐姐这些日子又是风寒又是火事,实实在在是流年不利,幸好如今苦尽甘来,终于是要峰回路转了,该穿点鲜亮衣裳,庆贺庆贺的。”

    纪俏的睫毛长得很,听见这话轻轻一颤,抬着眼看向纪秾。

    “不知道哪里来的喜,四妹妹能不能说给我听一听?”

    “姐姐不知道?我前日还听娘亲和爹爹说起呢,皇后娘娘……”

    她话还没说完,孙氏已经撩帘子上了车,恰好听见这说了半截的话,脸色一冷:“秾秾!你乱嚼什么舌根?”纪秾从来被宠得上天,难得挨一次疾言厉色的训斥,瞪着眼睛呆愣愣地看孙氏,嘴张一半忘了合上。

    纪俏心里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抿着唇想,纪玄钦果然是晓得了这事情。

    孙氏抓着纪秾的手上了车:“皇后娘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背后议论?俏俏,你是姐姐,该教导着妹妹的,她年纪小,你该拦着她的。”

    纪俏微微抬着眼看孙氏。

    她生得乖巧,看着就像是没什么坏心思的模样,一双眼眸水润润的,安安静静看着人,也不曾回嘴,只是轻轻道了句:“知道了。”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搪塞人的意思摊开了摆在表面上,孙氏脸色愈发不好看,张嘴想挑点刺儿出来,偏偏对着纪俏一双眼发作无门,愣是哑口无言老半天,最后轻哼一声,吩咐人驾着马车开始行路。

    车辘辘而行,坊间的人声喧哗扑面而来。

    纪俏低着头想事情,对车外的事情漫不经心。

    孰料马车正在市井间稳稳当当走着,车身却忽然重重一震,长长的马嘶声惊破市井喧嚣,满街吆喝变成了惊呼声,就中夹杂着一个恣意随性的吆喝声,长鞭甩开,抽破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