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菱向来云淡风轻,但一眼瞧见“赃物”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小脸瞬时窘得通红:“都是些不上道的小孩子玩意儿,可……可真教母亲大人见笑了。”

    长公主却意不在取笑她,反而悠然追忆道:“甯朱身负咏絮之才,你这份妙笔生花的天赋必定是传承自她,实属难得。越相才华斐然,但比起夫人只怕还差着些,只叹大夏不许女子考科做官。”

    甯朱正是母亲闺名,经年来从未听人唤过一声,如今竟从她“婆婆”口中吐露,实在奇妙又令人感怀。

    提到考科做官,长公主想起来什么,又多添了一句:“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珪儿生下来时先天略为不足,至今仍不通诗书。”越菱眼神黯了一黯。

    “那真是可惜了。”长公主不无遗憾地说,“明日就请太医院张院判过来给珪儿好好诊治诊治。只盼他能早日痊愈参加会试,到时必定是前三甲的人才。”

    “承母亲大人吉言。”越菱忙立起来袅袅婷婷地施了个大礼。弟弟的不足之症一向是她的心病,张院判堪称国手,就连寻常宫妃皇子也请不动他。

    说完了正事,长公主又将话题扯回了话本上:“听阿瑛交代,你正在寻觅下本新素材。琏……琮儿这小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兄长出使西域的时候,曾经与于阗国公主有过一段过往?”

    “公主?”越菱讶异地望向小叔,只见对方回以她一个生无可恋的白眼,模样有几分滑稽。

    回忆到此处,长公主语音中不由带上了笑意:“那有双猫儿眼的赫伦娜公主对他一见钟情,为说起话来方便,还特意去学习中原文字,一路跟来了京城,在侯府里小住过一段时日。

    只是她学来学去,几句大夏话依旧讲得别别扭扭,偏偏又特别喜欢拉着人聊天,动辄把‘你吃了么’说成‘你死了么’,实在可爱。直到于阗国遣来使臣,好说歹说的,才总算将人劝了回去。琏……琮儿你可还记得?”

    越菱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气,听了这段趣闻禁不住笑弯了眼:“这么好玩的事情,小叔却从没告诉我。”

    “下会让他老老实实,一件一件讲给你听。”长公主说得兴起,忘了圆谎,直接向被糗事兜得个底朝天,黑着脸一声不吭的亲生儿子一指,“你别瞧他如今耀武扬威,人模狗样的,小时候也曾是个花痴,在祈泽寺行祈雨大典时见了个‘仙女妹妹’,就对人家念念不忘。”

    “祈雨大典?”越菱听到这里一惊,其余的话就再没听清,微微启唇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强行忍住了。

    “那回还是在崇元九年吧,这不省心的小子自说自话地在祈泽寺里走丢了人。好不容易寻回来时,却说在后山遇见了个葱绿袄子粉妆玉琢的小姑娘,连从皇帝舅舅处得来的宝贝琉璃珠都送给别人了。回府后,还不依不挠,说什么也要再找仙女妹妹打弹子玩。本来大家也都当他胡闹,过一阵子就消停了,结果请祈泽寺的高僧掐指一算,原来两人是命中得来的姻缘,魂魄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魂魄相依?”越菱怔忡地抚上心口,这怎可能?那人明明去了,她可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没留意到她动作,长公主继续款款道:“既然有了这么一说,还不得不让人上了心。本宫足足花了好一番心思,挨个征询当日在场的朝廷命妇们。结果查来问去,只盛大学士家孙女儿穿的是一身翠绿衣衫,年龄也对得上。可惜呐,给出去的两枚琉璃珠却不知怎地丢失了。

    谁料天不随人愿,这门亲事订下没几年,盛家小姐就不幸辞世,可见所谓命数,多半也是诸行无常,唯有珍惜当下才是在理。”

    长公主将这番原委娓娓道来,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为了教越菱放下心,叶琏与盛家小姐除了幼时所见的那一面外,再无交集。至于订亲,也仅仅是基于高僧的一番命理之言。

    她一见眼前这个儿媳就极喜欢,不愿她因为外头传得似是而非的陈年往事而在心中生了龃龉。

    “命数……吗?”越菱缓缓地重复着,微微点了下头。

    当夜,借着明灭不定的烛火,越菱垂目凝视自己打开的妆奁中所盛放的物品,就连初更的更声也未察觉。

    “小姐,原来你与侯爷在多年前还有过这样一段因缘际会。”秋墨懵懵懂懂地说,“那后来长公主殿下又为什么反而寻到了盛家那里去?”

    “祈泽寺天家祈雨盛典,唯独朝廷命妇才有资格出席。当年母亲尚属新丧,父亲又不曾将姨太太扶正,我是由府中大嬷嬷带去的。所以,长公主无论如何询问,都问不到越府头上来。”

    “这可当真叫……阴差阳错了!”秋墨听了简直要捶胸顿足,“总见小姐你不争不抢,这两颗珠子却宝贝得跟性命似的,前年被二小姐偷偷溜进屋来顺了去,还到老爷那哭诉半天才硬生生地要了回来。早知当年真相如此,说不定……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