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又昏又静,大门合上后，剩下的两叶狭窄的窗口不足以渗透可以照亮整个书房的白光，于是屋里的大部分都隐没在昏暗中。
皇帝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刚好站在光影的分割线上。他自身站在暗处，微薄的白光从窗外投进来，辉映在他露出颓态的脸上。
他确实老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皇帝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他好似在盯着人瞧,却又飘忽不定,没有一个确切的落脚点。
在这种看似闲谈的氛围中，宝玉的后背却氤氲出了细密的冷汗。从皇帝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长生这个话题太敏感，从古至今，就有不少皇帝追求长生，最后败光了一国的气运。而现任天子又太老了，已经年过半百，身体也开始出各种各样的毛病。
他说起这样的话题，就免不了让宝玉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别是不想死了吧？
虽说求生是人之常情，可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态。老而不死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再加上又是一国之君,位置尊贵,要真让他追求长生之路,那这个国家离混乱也不差多少了。
为了不致于发生这样的惨案,同时也顺带着把自己从这种困局中摘除出去，宝玉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在这期间，他还得先稳住帝王。
事急从权，宝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装傻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陛下的问题，臣不知道。”
皇帝不依不饶：“是不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宝玉一时没有回答，他在内心疯狂和小八商议，琢磨着能说动皇帝改变心意的办法。
看陛下这样，平时应该没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打消他的想法不容易。
皇帝始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瞧，两眼的视线像是两把尖刀，试图剜去宝玉披着的表象，从而看见他内里真正的想法。
任谁被天子这样盯着，都会紧张到难以自控。但宝玉他从小思路就和别人不在一条线上，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他看问题的角度更是完全变了。
所以皇帝的威逼没有吓住他，越到这种时候，宝玉越是告诉自己要冷静。只有始终保持清醒，才能抓住机会，一举脱困。
到头来还是皇帝先沉不住气。
“朕听说，在扬州时，林卿已经断了气。但你回去之后，施展了仙术，把人又救回来了？”
这种时候宝玉其实能解释。比如说林如海其实只是陷入了假死的状态，而他刚好精通医理，就把人给救回来了；也可以一口咬死是人云亦云，传得夸大其词。
无论怎样都说得通，总比起死回生靠谱。但宝玉又清醒地认识到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皇帝心里早就有了决断，不管他怎么解释，他都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那部分。
所以他干巴巴地解释是行不通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脑子里把思路都飞快过了一遍，宝玉干脆反其道而行：“陛下想的没错，我确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一片寂静，不要说突然被惊喜砸中的皇帝了，就连小八都不可思议地问：“崽，你刚说了啥？”
“说我能起死回生。”宝玉在心里回应统统，毕竟真论起来，他确实干过这样的事，虽然是通过与鬼差扯大旗扯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