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道:“奴才本就不算男人。”

    孙灵陌十分嫌弃地瞥他一眼,摇了摇头。杜衡道:“孙大夫,今日这事全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好赌,才累得你奔波一趟。以后奴才定会把这脾性尽皆弃了,再不碰赌了。”

    孙灵陌道:“话谁都会说,就是不知做不做得到。”扭头仔细瞧了瞧他,见他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一张面皮白白净净,十分讨喜,便道:“你是为什么入宫当太监?”

    杜衡心上一痛,低了头道:“我也不想进宫,可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爹平时就爱吃酒赌钱,欠了一屁股债。那些人就把我爹娘绑了去,说是再不还钱就断我爹一条左腿,断我娘一条右腿。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说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竟是哭将起来。

    孙灵陌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停。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途经一所宅院时,听见里面传来一曲哀怨凄婉的萧声。

    不知是何人在吹这等悲痛欲绝的调子,孙灵陌想跑去看看,被杜衡拉住,劝道:“不能去,那是冷宫。”

    “冷宫?”孙灵陌来了兴致:“那我更要去看了。”甩开他顺着墙根走到院子前头,透过微开的两扇门探身朝里张望起来。

    不愧是传说中的冷宫,院子里杂草遍布,蛛网遍结,好不凄惶。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女子神色痴傻,眼神呆滞,看见肥大的蜘蛛从自己面前爬过去,抄手就捡了起来,煞是享受地放进嘴里。

    里面的每个人都是脏乱不堪,原本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如今已完全看不出样子。

    其中却有一名白衣女子是清醒干净的,她用劣质脂粉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一件纤尘不染的衣裙,举世皆醉我独醒般一个人席地坐在门前台阶上,手持玉箫慢慢悠悠吹奏着一曲《烟波江上》。萧声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听得人离愁别绪涌上心头。那吹箫之人又气息微弱,面色惨白,几乎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更是看得人不胜唏嘘。观其年纪,倒是约有二十一二岁,在这花无百日红的深宫里,倒是着实不算年轻了。可难得的是容色俏丽,眼角眉梢风情无限。

    孙灵陌看得啧啧几声,回头问杜衡:“她是谁?长这么漂亮都能被打入冷宫,皇上可真是狠得下心。”

    杜衡便道:“这是废嫔佟氏,因毒杀了舒贵妃腹中龙子才流落到这般田地。咱们皇上已经很留情面了,没让太后在盛怒之下杀了她。”

    孙灵陌道:“你不是说皇上每晚只让容妃侍寝吗,舒贵妃是怎么怀上龙子的?”

    杜衡小声道:“听宫女们说,舒贵妇那日使了点儿见不得光的法子,留了皇上一晚。为这事儿,容妃还呕了好几天气呢,皇上变着法哄她好久才好不容易哄得她回转。”

    孙灵陌闻言撇了撇嘴,微声嘟囔了一句:“以为在演古偶剧啊。”

    再回头时,佟念荷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位方脸嬷嬷,手里端着个檀木茶盘,上面搁了碗黑乎乎的药汤。嬷嬷苦口婆心劝她把药喝了,佟念荷却始终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吹着手里的玉箫。只是气息越来越弱,萧声越来越轻,最后已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了。

    一首曲子戛然而止,女子手里的玉箫滑下去,惨白着脸色缓缓倒在了台阶上。

    梁嬷嬷吓得面如土色,扔了茶盘去扶自己主子,口里急得大嚷大叫起来。孙灵陌要去救人,被杜衡拉住劝道:“不能去!谨嫔是有罪之身,舒贵妃早就看她不顺眼,等着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你要是救活了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孙灵陌道:“今日事今日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掰开他的手跑了过去,把佟念荷扶起来,伸手去把她脉象。

    梁嬷嬷见她是个面生的太监,吓得问道:“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主子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孙灵陌道:“你放心,我是宫外来的大夫,不会害她。”

    梁嬷嬷道:“是圣上派你来的对不对?”不等回答,已经激动地摇晃起佟念荷来:“主子,圣上派人来看你了!老奴早说过,圣上不会这样狠心,他对主子还是有旧情的。主子又何苦总是这样作贱自己?”

    那嬷嬷一边抹泪一边晃悠,几乎快把佟念荷晃散架了。孙灵陌拦住她道:“你没见她就快死了吗?”

    梁嬷嬷吓得更甚:“你是说……主子就要不行了?”

    孙灵陌道:“本来是要死,可巧你们碰见我了。”从前襟里掏出针灸包来,给佟念荷扎了几针,待她额上青筋泛起方才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