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穿越>积雨空林烟火迟 > 步天歌 二
    (二)宛如

    嘉庆二年五月十五,夜,月明如水,星影斜照。今夜皇后邀宴众妃于寝宫。明净琉璃宫灯高挑,照见凤翎宫里衣香鬓影,丽影翩跹。

    现今是我进宫的第二年,也是我晋封如妃的第一个年头。皇后喜塔腊氏是皇帝做皇子时的嫡福晋,虽是举案齐眉,却因她善妒,并不得陛下宠爱。因此,六宫之首虽为喜塔腊氏,但得宠当道者却是钮祜禄氏二姐妹—我和峥妃宛峥。

    夜宴开席,众妃落座。

    淳答应在一众婢女的簇拥下,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她的修长手指抚着微微隆起却并不突出的腹部,佯作费力欠身。片刻后,她斜斜看一眼身旁的宛容,温柔笑道,“妹妹身子不便,烦请姐姐让一让。”

    宛容看她一眼,似要发作,却听坐在上首的皇后语气淡淡,“淳答应如今是双身子,不大方便。容贵人你让一让她又如何?”按理说,宛容的位分比淳答应高出一阶,虽是宫廷家宴,然而起身落座亦有位份秩序。但皇后如此说,分明是偏帮淳答应,当众驳了宛容的面子。

    宛容闻言无奈,低声称是。

    皇后冷冷看宛容一眼,目光中带有掩饰不住的、对她容貌的嫉妒,“还有,容贵人你还病着,宫宴上风太大,你仔细又着了凉。宴会过后,你就早早回宫歇息吧。生着病的人,还总是出来吹风。一来你自己的病情反反复复,不得好转,二来仔细着些,别又冲撞了陛下。”

    周围妃嫔的哄笑,声声入耳。宛容站不得,坐不得,涨红着一张脸,样子尴尬又可怜。

    同一时刻,在我近旁的宛峥优雅落座。我看着她雍丽华贵的模样,再看看宛容起身相让时,姿态谦卑,笑容勉强的一句“淳答应小心。”只觉得世事变幻,令人难测。

    --昔日家中,宛容与宛峥一嫡一庶,身份境遇天壤之别。岂料进得宫中,宛容因为御前失仪而大病一场。皇后嫉妒她的无双美貌,以她病情不稳为由,令内务府撤了她的绿头牌,命她终日幽居自己宫内“养病”,整整两年不许她觐见陛下。

    我低眸感叹:昔日的户部尚书长女,整个钮祜禄家族的掌珠,如今竟沦落到连小小答应都敢对其无理。而昔日看惯旁人脸色的宛峥则青云直上,贵为峥妃,成为一宫主位,再难有人挫其锋芒。

    不免让人叹一句:世事如棋,局局新。

    宁定思绪,却见宛峥的视线仍旧落在宛容身上,我心中好奇,不免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宛容正将一杯琥珀美酒递给淳答应。她修长手指稳稳端着美酒,长且圆润的红色蔻丹映在澄碧的美酒上,美不胜收。我心中觉得诡异,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宴已过半,依旧风平浪静,倒教我觉得是自己在疑神疑鬼。正当这时,却听见“砰啷”一声脆响,淳答应手中的酒杯跌落在明镜般的地砖上,随之而来的是她的一声凄厉尖叫。

    “淳答应!”在她身边的宛容遽然站起,广袖微垂,不小心带落桌上酒杯。她站在一旁,紧紧咬着嘴唇,似是惧极。

    众妃惊疑望去,只见片刻前还为了座位置气的淳答应,此刻无力地伏趴在桌上,口中不断呕出血来,精致宫装上染满腥腻血渍。血腥气味散的极快,不一会儿殿中已满是血腥之气。淳答应一开始还疼的哭泣,到后来已蜷缩在地,没有声息。

    “慌什么!”皇后只慌了一会儿,很快镇定下来,苍白着脸吩咐宫婢,“将淳答应仔细抬到偏殿,召太医!请皇上来凤翎宫!即刻令人严守此地,众妃嫔无本宫吩咐一概不许回宫,时刻等候本宫传召!”

    淳答应的座席被鲜血洇透,滴滴答答地漏着血水。而一旁她的婢女慌了手脚,一叠声地呼号,“小主!小主!”场面之惨烈,令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身旁的宛峥正目光烁烁地盯着染血席位旁,苍白着脸的宛容。

    我猛地转头,眼前浮现出方才的画面:宛容端着酒杯,长长蔻丹微微探入杯中,含笑将美酒递给淳答应。刹那间,我只觉得浑身冰冷。

    是她!是她!

    我抬起头看着身旁不置可否的宛峥,又看看站在血泊中的宛容,内心激烈冲突。

    一年前,宛峥曾经怀过龙种,但接受过皇后宫中的补品后,胎儿竟无故死于腹中。依据御医的诊断,是因宛峥体虚才导致滑胎。但宛峥却深信是被皇后所谋害,对皇后痛恨之余,费尽心力讨得皇帝欢喜。以期有朝一日能大权在握,反击皇后。

    这次淳答应是在皇后宫中出的事,皇后轻则被呵斥禁足,重则会被剥夺执掌六宫的大权。总之无论如何,她都避不开此劫。所以,即便宛峥已经洞悉是宛容下的手,她也绝不会插手。只会坐看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