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那场雪,纷纷扬扬似鹅毛。

    那日,她正是抱着小暖炉,倚在门框上,看庭院里积雪空明。阿九坐在火炉旁,不时挑着那火炭。天虽是寒,却也不是阴冷。她很少如此安静,看着树枝上越积越厚的雪,心微微的凉。

    黄昏渐至,阿九拿起那狐皮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她倒像是厌倦了,回身走近那美人榻,安静坐着。小白狐亦是乖巧伏在她的身旁。

    胡公公于这雪夜到文信宫,跪在地上,说道:“娘娘,皇上酒醉,咱家劳烦娘娘到未央宫走一趟……”

    她星眸流转,浅笑道:“公公,您又说笑了。皇上醉酒,关本宫何事。”

    胡公公心底哀叹,当日劝皇上到这文信宫看看,皇上不听,如今还不是自己倚着这老脸……想到此处,竟是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娘娘,咱家知道您还在生皇上的气呢。可皇上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她浅尝一口茶,说道:“公公,只因着我和阿戬出宫一趟,他就翻了脸。让我在雨里淋两个时辰不说,他明明答应了我不治阿戬的罪的……”

    胡公公究究竟伺候过先皇多年,也算是老江湖。看她依旧是不依不挠,也就老泪纵横道:“娘娘,您有所不知,皇上他只是……”

    她冷笑道:“他只是盼着我早死,省的碍他的眼。”

    胡公公无奈之下,只得使出杀手锏,“娘娘,皇上表兄候清犯了法,皇上不得不忍痛灭亲。偏候将军一时想不开,也饮鸩自杀。”

    她神色一愣,“胡公公,此话当真?”胡公公哀叹,点头。

    夜色里,她盈盈弱弱的身影,是如此的美。阿九打着灯笼在前,胡公公拿着拂尘在后。雪已是很深,她木屐也没穿,绣鞋踩在积雪上,凉意渐渐渗透,渐至心底。她懂得些许,他如此狼狈,定是皇婆婆在逼迫。皇婆婆喜欢阿戬,当年若不是皇舅舅坚持,坐在皇位上的,恐怕也不会是他。

    宽阔的宫殿,灯火通明。

    他躺在软榻之上,闭眼假寐。她柔弱的眼神扫过那滚落在地的酒杯,还有那撕碎的字画,心底稍稍的疼。缓缓走近,坐在他的身旁。磨人的岁月,难解的相思。他消瘦如此,颓废如此。指尖轻抚着那淡淡胡茬,轻轻的唤着,“阿珣,阿珣……”他睫毛很长,乃至小时她和阿戬都嘲笑他是女儿身。他和阿戬是那么的相像,远山眉,桃花眼,乃至她在看到阿戬时,就不觉的想起他……”

    她走后不久,他从那软榻上坐起,皱眉发呆。

    曹豫从屏风后缓缓踱出。“皇上,此计不成,臣还有一计。”

    他狠狠瞪了曹豫一眼,说道:“你可知我最不想伤害的是她。”

    曹豫倒是不惧怕,铮铮然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皇上不忍心伤害娘娘,难道就忍心做一辈子的傀儡皇帝,或是眼睁睁看着太后把这皇位给了梁王不成。皇上看天下苍生,水深火热,您难道就想如此的沉沦下去。”

    他暗淡了眼神,不再言语。

    曹豫又道:“先皇临终前,把皇上托付给臣,这皇权一日不定,臣一日不得安宁。眼下因着皇上您行事冲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太后的威信,太后已是动了心思。更何况,我们如此,也不过是拜托长公主稳住太后而已,不会伤害娘娘丝毫。”

    他依旧不语,只是眼睛里泛着淡淡潮湿。

    她倒是一夜没睡,只是想着怎样说服自己的娘亲。

    雪仍是纷纷攘攘。好似这天也受了什么说不出的委屈,只得如此发泄着。她倔强的要回家,阿九只得禀告了太后,太后派侍卫送她回文府。

    皇宫在城北,文府在城东,足足隔了四五条大街。天昏昏沉沉的,她坐在轿子里,细指掀开那窗帘一角,看着如此素净的世界,想到一些事情,泪水扑簌簌留下来。寒风拂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手心,透心的凉。

    长公主看到些许憔悴的自己的女儿,已将那来意猜透七八分,不冷不热,仍是逗弄着笼子里的那只鹦鹉。倒是文将军,看到女儿在这雪天回家,还以为在皇宫又受了什么委屈,心疼的紧。女儿不说,也不好多过问的,只是命家人准备上好的饭菜,又让文意到自己那地窖里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说是好久未见女儿,趁着这雪天,一定好好热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