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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八,浴佛节,京都广明寺大办浴佛斋会,百姓多往以得浴佛水。

    同日,贡举放榜,举子们争相看榜,高中者喜待二十一日之殿试。

    主持这次贡举的贺翛然站在角楼上看着榜下的文人才子,却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萧逸淮利用国子监与举子们打击徽仪司之事,他还在贡院里就已清楚,这场贡举于他而言,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万安门惨变后,徽仪司虽然后来释放了大半学生与举子,但仍有几十人今日没有机会出现在榜下,这次贡举所录人数也是前所未有的少,竟不足百人。

    他费尽心血改革科举,唯望天下文人重见旧朝盛景,有志之才纷至沓来,一展抱负,革除朝堂沉疴,还大齐盛世清平。

    贺翛然低声一笑,这般愿景不过是梦幻泡影。

    权力倾轧,勾心斗角,这才是朝堂的真面目。

    纯粹的文人就是权贵随意摆弄的棋子,当他们成了自私的文臣,又反过来摆弄天下人。

    以才取士,文以载道,听着就像笑话。

    天阴云重,大雨将落,一身玄衣的贺翛然背影寂寥,从角楼上缓缓走下,举目四望,他竟不知要去往哪里。

    他位极人臣,拥有了从前想要的权力地位,曾经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实现自己和稚初的心愿,如今思量,原来自始至终他也只是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

    可是纵然如此,他仍想逆水行舟,孤身凌绝。

    一生赴梦一场,足矣。

    等贺翛然走回溧阳侯府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已飘洒而下,他半肩沾湿,带着满身潮气入了府。

    小厮咋咋呼呼地过来为他打伞:“少爷是从宫里来?怎么都没人给把伞?少爷也不带个人跟着……”

    贺翛然眨落眼睫上的一滴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时如清泪淌过,小厮看他那半分兴致都无的脸色也不敢再说话,良久听得他半哑着嗓子问道:“父亲呢?”

    小厮回过神,忙道:“侯爷在前边亭子里呢。”

    绕过堂屋便可到一处小园,正中建了座小亭子,贺清跃喜欢在落雨时节于亭中烹茶赏雨。

    贺翛然接过小厮手中的伞,一言不发往亭子走去。

    只是一会儿功夫,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敲击着铺满了鹅卵石的小道,四角亭子顶上,雨水汇聚成几股,沿着倾斜的坡面碎溅阶前,水花朵朵绽开。

    贺清跃披着鹤氅在氤氲雾气中静坐,茶水早已泡好,似在等人共饮。

    贺翛然收伞步上石阶,行礼后坐在对面,目光落在雨帘之中,说道:“皇上已批了我另开府邸的请示,离侯府很远,几月前我就已让人整饬了,五日后正式搬过去。”

    青瓷小盏盛着幽香茶汤,贺清跃推到贺翛然面前,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该以怎样的心情相与。

    人人尽知溧阳侯父子不合,可何人能知这传言却是小侯爷他自己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