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清癯的脸上,精光一闪,目光稍稍垂下,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和柳氏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埋怨我和你母亲……”
大老爷忙道:“儿子不敢。”
老太爷抬了抬手,阻止他的话,“等我把话说完你再说。”
大老爷只得悉心听着。
老太爷放下茶碗起身,负手缓缓踱步到窗前,轻喃般道:“我裴家做了两百年的勋贵,也做了两百年的孤臣,到了你祖父,才第一个走进内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住裴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开国辅运推诚,世人皆羡慕我们裴家丹书铁券上这六个字,谁又知道这六个字存在何其艰难。想当初开国时有功臣封号的十位功勋国公,到如今,也只剩下我们善国公府一门了。开国辅运,开国辅运,仅剩的开国公,哪里就这么容易。”
大老爷面色一片黯然深沉。
老太爷唤了长子一声:“学仁。”
大老爷起身上前,立在老太爷身后侧两步处,俯首道:“父亲请说。”
老太爷:“我记得大哥儿没的时候,你问过我,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向圣人请示剥夺国公府爵位,以退为进?”
大老爷:“孩儿那时尚且年轻气盛不懂事,行事有欠深虑。”
“你还记得我那时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儿子记得,父亲说,再过三十年,我才能明白其中深浅。”
“是啊,三十年,如今才过去二十余年,”老太爷略作沉吟,看着窗外傍晚远景,缓声问道:“我今日且问你,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大老爷顿默了一会儿回道。
老太爷目中欣慰之色一闪而逝:“你母亲也有她的苦,你要体谅。”
大老爷应了一声,但没接话,有些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化解得了的。
老太爷听不见回答,心下喟叹,回转身看着大老爷道:“留姐儿的事,这次就交给为父作主,我答应你,一定给你和柳氏一个交代,也算我这个做祖父的为留姐儿护一次航吧。”
“父亲?”大老爷动了容。
“去吧!”老太爷摆了摆手,“你也该多抽点时间陪陪孩子们,尤其是十二娘。我就这么一个出众的孙女,你可别忽视了她。”
老太爷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长房的几个孩子里面,也只有十二娘子是有大造化的,老太爷虽然不是潜心向佛礼道的人,但却对天玄道长当年说过的那句话从来深信不疑。
裴家的将来能不能安然渡过劫数,还要落在十二娘子身上。
老太爷没说,但他想大老爷应该也和他一个心思。
十二娘子还没进颐华院,院里的小丫鬟就迎了上来,把她引入了堂屋。
紫纱上了茶,黛墨拿了盘切好的香瓜过来。
大夫人刚礼过佛从小佛堂过来,带着一身的檀香和沉香的混合味,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刺鼻了:“都快晚食了,你们拿这些给她做什么,都撤了,上一杯淡茶给她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