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称作“宗主”的男人捂得严严实实,声音也经过处理及隐藏,叫人辨不出他的年纪。

    不过他身板笔直,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应该正值壮年。

    尽管如此,老皇帝还是亲自为他搬去了一把椅子,好似自己才是那个小年纪的。

    老皇帝这一行为若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定能吓趴一众官员。可朱玉宗宗主许是习惯了,开口道谢后就坐到上面,并无推让和谢恩。

    随后,老皇帝极快地褪去方才打骂张施的怒火,笑着道:“宗主来得正好,朕有急事要与你商议。”

    张施听到老皇帝略带轻快的话传出来,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宗主落座后就闭起了双目,缓缓抬起右手搭在膝上,颇有江湖骗子的既视感。

    他掌心向上,朝着青天,大拇指在曲起的中指关节轻扣几下,随后睁眼问道:“陛下是因公良国师与葛将军之事所困扰?”

    “正是。”老皇帝正襟危坐,点点头道,“朕昨日找了个说辞,叫他们二人凑到了一起。可今早起来莫名心慌,总觉得这决定许是做错了。”

    宗主一愣,抬头细细端详皇帝的面庞。

    这张脸被花白的胡子占据了一小半,其余之地已布满沟壑。那一对眼珠也失了光彩,像是在明澈的湖里丢了一把灰。

    “他果然老了。”宗主心里悄悄叹道,“因略有心慌就质疑自己的决定,他当年的果决被丢去了哪里?”

    他缓缓开口,撺掇老皇帝设下一局棋,“陛下是想让他们互相压制,好坐收渔翁之利。可这效果极慢,臣陪陛下做些安排,便可以等着看好戏上演了。”

    此话一出,老皇帝也来了兴致,半开玩笑道:“一个是朕的外甥,一个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可不下不去手。”

    他喜眉笑目,眼尾的笑纹都已爬入了发间,半点都看不出他口中所说的“下不去手”。

    “无需陛下费力,陛下不是留下了一把刀吗?”宗主抬手指向江璟所在的方位,说道,“到时候,保管那两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完,他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到椅子上。

    书案后方的书架上摆了一对瓷瓶,左边那只轻轻一转便可引出机关,书架遮挡的暗道就此展露出来。

    “陛下保重龙体。”宗主说着,一脚踏进了暗道中。又走几步后,他才彻底与深幽的黑暗融为一体。

    老皇帝将机关转回原位,不急不慢地走到椅子旁边,盯了好半天才颤着手拆开纸条。仔细琢磨半晌,终于通晓了他的安排。

    纸条上写了两组词:“清明”、“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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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长廊上,张施的脑内全是朱玉宗宗主不容他人接近的气场。宗主的语气宛若严冬中的一只冰柱,与周身散发出的威厉十分契合。

    宫人们大多都知晓朱玉宗宗主曾助当今圣上稳固江山的事迹,也知晓他时常现身皇帝寝宫,来对圣上稍作点拨。只是宗主来后,圣上从不许人接近,所以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宫人们三天两头就碰上房门紧闭的情况,所以时常在私下里聊聊与朱玉宗相关的奇闻轶事,张施自然也从传闻中听到过朱玉宗宗主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