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玄幻>她日行一善 > 泯然于众
    黄大人终于明白陈家姑娘为何敢夸下海口,她的项上人头指定掉不了,因为看起来,她取别人项上人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那个贪心不足的男人被踹没影了之后,她又从队伍中揪出好几个人,掐着脖子挨个质问:“你有四个小妾七个儿子,居五进大宅,缺十两银?你昨晚在喜福楼一桌酒宴花了二十两,缺十两银?你家开布庄,开染织坊,拥良田十顷,缺这十两银?”

    被掐住脖子的人呐呐不能言,流光也不需得到回答,一个接一个地踹飞,方向一致,惨叫同频。

    四周鸦雀无声,发银暂停,每个人都瞠目结舌看着这凶残且不可思议的一幕上演。跟着自家老爷公子一起来占便宜的小厮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战战兢兢从队伍里移出脚步,贴着墙边往主人们消失的方向挪动。

    一个身穿补丁长衫,留半寸胡须,眉眼清正,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开口:“这位姑娘,你是陈府的人吗?怎可当街伤人?贵府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不限身份,那几人虽说不缺银钱,可并未违背贵府领银的规矩啊。”

    卫潮看出姑娘心情不好,许是差点被雷劈中狼狈丢脸,有故意泄愤的嫌疑。刚想上去替她挡住质疑,就见流光伸手一指侧方:“这是什么?”

    “善棚。”

    “善棚是用来做什么的?”

    中年书生登时闭嘴,面孔阵青阵白,半晌对着流光深作一揖,一板一眼答道:“善棚是用来济危助困的,所以即使贵府公告不限身份,不属危困之人也不该前来,在下冒失,请姑娘勿怪。”

    流光脸色和缓了些,对着他点点头:“你确属危困,亟需银钱救你老娘性命,去领吧。”

    书生一惊:“姑娘怎知?”

    流光不答,犀利眼神在队伍前后扫来扫去。有好几个人顶不住,不敢与她对视,欲盖弥彰地往后退着,退出队伍,转身跑了。

    属不属危困其实她并不在意,说了不限身份,你便是家财万贯厚颜来领也可以领,但重点在于,有没有对她发自肺腑的谢意。不但无一丝感恩之情,还在心里笑话陈府家主是个傻子冤大头,这样的人要不是怕多用半分力弄死了又欠债,流光恨不得把他们踢到天边去。

    凡人不堪一击,还是悠着点儿吧。流光对卫潮一甩下巴,走,去下一个善棚,再揪几个厚颜无耻的去!

    刚预备离开,那书生又发言了:“请恕在下无礼,姑娘武艺高强,但在下还是觉得姑娘伤人不妥。不该领钱的人赶走就是,受了姑娘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脚,他们怕是活不成了。”

    这是什么迂腐言论!身后人扯他衣襟,死活跟你有啥关系,差不多行了,你钱还没领到手呢,干嘛一再惹金主生气?

    流光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目光中有畏惧,面上还是强撑镇定,不禁笑一声:“就是我打的,伤了死了可以去郡衙告我,黄大人不就在那站着呢吗?只要他们有证据,赔钱赔命我认。”

    都飞出二里开外了,不死也残,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会没证据?众人不理解她的话,流光才懒得解释,昂着花猫似的小脸走掉了。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黄大人看呆了,凌骞看呆了,躲在善棚对面茶馆二楼雅间里的凌云海也看呆了。

    他翻来覆去长吁短叹了好几天,今日丢下军务,特意来见见姓佟的姑娘。来了又不敢露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情绪一直缠绕着他,怎么见呢,以什么身份见呢?凌家如今在圣前颇得脸,京中也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可是暗地里的讥讽和排挤从没断过。这十年过得是什么憋屈日子,只有老父和他最清楚。

    卖主求荣的烙印,深深刻在凌家人脸上了,疼啊。

    凌云海从小在军营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大将军佟定邦的故事。那是公认的大燕战神,所有武将心中的一座丰碑,甚至有人私下里说过,没有佟定邦,就没有高祖坐拥天下,就没有如今大燕辽阔的幅员。而且虎父无犬子,没有佟骁,也就没有边关几十年的平静。父子二人战功彪炳,为大燕镇守河山,鞠躬尽瘁,怎么也料不到佟家有一日会被灭门,怎么也料不到后人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死在了阴谋里。

    老父在这场阴谋里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可悲的是他并非彻头彻尾的小人,他良心未泯。十年来简衣素食,少言寡语,偷偷为佟家人设了牌位,夜夜跪守一个时辰,十年从不间断。

    可是又有什么用?这场良心的折磨,直到他死,都不会解脱了。

    乍闻佟家嫡支还有一女存活于世,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疑惑。虽然这样说有点无耻,但当年事发突然,佟靖宁将军就算察觉皇帝不虞,也只认为他想削权,压根没往灭门上想,这才会带着一家老小上京表忠心。佟氏兄弟还在朝堂上跪着呢,神龙卫已经行动起来,直接封府抄家,按册数人,将佟氏家眷关押,事前一点风声不露,怎么可能放走一个嫡支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