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事万物,看似独立,但其实暗地的关联往往让人咋舌。比如顾知攘与林敛熙之间的纠葛,若细细追究起来,源头不在别人,而是先帝。

    长定二十年,大晋国都黎州城。

    皇帝寝宫玄牝殿内,长定帝钟离宿平躺于紫檀木镂空雕花床上,双手紧抓明黄色缎被,那缎被质薄丝柔,被他这一挠一扣,生生抓出了丝,抽出几个小洞来。

    纵使皇帝也免不了梦魇,此时若是破开长定帝心脏,顺着静脉血管钻入他的脑海之中,透过他的眼睛,定能看到远处的蓬莱仙山。

    都说望山跑死马,可这是梦中,钟离宿踩着浮云,行一步过百里,少焉之后,便到了山脚下。

    蓬莱仙山高不见顶,巍然屹立,悬于空中。钟离宿如同只将死的老蟾蜍,毫无帝王威严的一蹦三跳,踏着浮云,迎着白雾,冉冉向上。

    随着高度的增加,他眼前的景色也愈发清晰。山间无四季,远处还是萧条的枯枝,近处却变成了满眼的青翠,钟离宿转过身向后看,回头路已断,只能往前走。没过一会儿,他便被浮云带到了半山腰的露台上。

    入眼处,一白发老道端坐于石凳,面前是不知多少年前就形成的僵局。

    钟离宿虽是皇帝,有紫微星护体,但面对仙人,不敢表现出半分孤傲。他收起帝王威严,习惯性的把双手背在身后,徐徐行至白发老道面前,未打招呼,直坐于正对着他的石凳上。

    白发老道专心研究棋局,未曾发现来客,待看清钟离宿相貌之后,他拱了拱手说:“紫微星,你可知你已进入棋局之中?”

    钟离宿见白发老道一语道出自己身份,不再压低气势。他甩了甩袖口,执起一子,却不知该落于何处。片刻后,讪讪把子放回原位。

    “无妨,”白发老道单手一弹,黑子落入白玉棋盒之中,“江河日下,无解也罢。”

    钟离宿急忙问白发老道是何意,白发老道老神在在的笑了笑说:“紫微星黯淡,自顾不暇,无力护你左右,可懂?”

    “你的意思是,孤命不久矣?”钟离宿大惊,又问,“可有破解之法?”

    白发老道顽童一般对着钟离宿眨了眨眼睛,手臂拂过棋盘:“你替我破局,我便替你破局,可你破不了,故而只能顺应天道。”

    钟离宿豁然起身,拂袖而去,白发老道听他口中喃喃:“不信天命,事在人为。”不禁大笑出声,这笑声余音绕耳,陪着钟离宿一同出梦。

    钟离宿双目圆睁,汗涔涔地坐起身,笑声这才断绝。他心知南柯一梦,绝非幻境,而是自己真的去了这仙山走完一遭。

    此等玄幻之事,于朝堂上定是找不出答案,一帮迂腐的老头,自己都活不了多久,哪儿能帮他求长生,避灾祸。

    于是,钟离宿连夜召集几个宦官近臣,派遣他们寻访江湖隐士,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个法子,再多坐几十年龙椅。

    宦官出皇宫后,机灵点的,直接快马飞奔至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黎州程家。

    程家是医药世家不假,可惜对长生知之甚少,对速死倒是如数家珍。近臣以皇命要挟,程家家主程山海丝毫不畏惧。

    他对着前来的宦官行了个毫无尊敬的礼,说:“若有长生之法,程家先人早就用上了,哪儿会与常人同寿数?”

    宦官哑口无言,程山海瞥了他一眼,招手叫来下人送客,不想多费口舌。

    与其说程家善医,不如说程家善毒。用毒便会伤人,伤人便是亏德行,程氏先祖早亡甚少,已是上天开恩,哪儿敢贪猥无厌呢。

    宦官见程家无用,马不停蹄出了黎州城,他们东西南北分散开来,照长定帝的命令,每隔七天往黎州城传一次信,无论有无收获,不得隐瞒。